入籍，和新西蘭政府做筆交易

幾天前，一位朋友的太太和他十三歲的兒子要加入新西蘭國籍了，他邀請我作為嘉賓出席入籍儀式。

入籍儀式在新奧克蘭市政廳（Town Hall）一樓大廳舉行，這一次約500人入籍，穿戴整齊，白人、黑人、其他各色人群都有。毛利歌舞表演之后，市長演講，隨即入籍公民全體起立，宣誓效忠新西蘭。市長宣讀每個人的姓名，隨后這個人上臺領取入籍證明。全體合唱新西蘭國歌《上帝保佑新西蘭》結束。

這個場景我是熟悉的，2010年，我也是通過這個方式入籍新西蘭的。

出了大廳，穿著一套紅色西服的朋友妻還抱著入籍證明，一臉的肅穆，仿佛在暗自發誓怎樣用實際行動效忠新西蘭。人都這樣的，如舊時的婚姻，兩個沒有見過面的男女，只要舉行了結婚儀式，他們就會進入角色，雖然二婚的人情緒更復雜一些。所以，朋友妻再嫁新西蘭所表示的莊重也就很自然了。

走到我們的車前，他太太突然大笑起來，“哈哈，這下好了，我是新西蘭人了，到世界上免簽國家有100多個，所向披靡。”還在她老公背上打了兩下，又在孩子額頭上親了一口。

“至于這樣高興嗎？你不會瞧不起我這中國人吧。”她先生連連搖動說，可話雖這么說，他也是很高興的。

朋友妻率先上了駕駛座，車開得飛快，嘴里又重唱起新西蘭國歌：《上帝保佑新西蘭》：

God of nations at Thy feet（上帝腳下的這個國家）；

In the bonds of love we meet（凝聚我們的愛）；

Hear our voices， we entreat（請主聽到我們的祈禱，虔誠的祈禱）；

God defend our free land（祝愿上帝保佑我們的自由之境）；

……

完了，她說道：“哈嘿，上帝保佑新西蘭，新西蘭保佑我。”

我與朋友也沒有多少深交，與他太太更是如此。這是第一次見面，此刻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怪不得國人都罵我們這種人是漢奸。不過，我還是想與她劃清界線，如果她是漢奸的話，我就應該是順民，我并不準備效忠天皇，只是為了謀生。

我移民到新西蘭的時候沒有過多的考慮，最終加入新西蘭國籍的那天，不管國人相信與否，我的確心里面有些難過，高興不起來。

當時，新西蘭移民官員宣讀入籍者來自48個國家，分別是美國、法國、墨西哥、阿根廷、德國……一直讀到China時，我意識到真的發生了什么，我不敢相信，隨即鼻子一下發酸，來不及控制幾滴眼淚就涌了出來，因為我再也不是一個法律意義上的中國人了，雖然我堅信自己仍然是中國人。

我不知道怎么解釋她這一舉動，她是投資移民——他倆口子都是商人，商人就是重利的吧，我就一個技術移民，僅僅為了日子好過一些才來新西蘭的，他們為什么來呢？有錢人到哪里不一樣？不過，我們都是“漢奸”，都沒有誰逼迫我們，也許朋友太太還活得真實一些，我有些虛偽了。

我轉過頭對朋友脫口而出，“你家向新西蘭投資250萬紐元（他家申請投資移民是在2007年，約相當于1150萬元人民幣）到底值不值？”我發現，我問話的腔調有些情緒在里面。

朋友說道：“我記得你問過我這個問題的，呵呵，我回答過你。”

我知道朋友沒有入新西蘭籍，仍然保留中國國籍，是為了方便在中國繼續做生意，同時，也是為了給自己家留一條后路，什么后路？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了已經移民的家人出入中國方便？還是以后重新恢復中國國籍時更容易？一家人中，讓一個人保留中國國籍，這樣的例子并不少見，特別是投資移民之中。

“值！怎么不值？”他太太仍然處于興奮之中，熱情洋溢地接過我的話說，“準確地說，是借錢給新西蘭政府，購買國債，每年還有4.35%的利息，投資四年就可收回了。”

“可這要是投入到你們生產的電器方面，利潤會遠大于這些。”

“這樣說，中國大量購買美國的國債，年收益率也就在3%-6%之間，為什么中國不把這些錢用于其他投資呢？其他生意是有盈有虧的，但這個利息是相對穩定的。當然，金融危機，美元縮水也是意料不到的，呵呵，還有一個問題你沒有想到，這幾年，紐幣對人民幣的匯率升值了，且升得比較大，我們意外地賺了一筆！”

她這樣一提醒，還真是這樣。

“就是不升值，按照貸款利率來算，我們購買國債，少收了200多萬是吧，可是，我們家蕭林如果到新西蘭念大學，移民后五年下來，少交納的學費也差不多這些。”她摟住兒子的肩膀說道，“如果還加上入籍新西蘭給我們倆的福利待遇，那還有多的了。”

這我就比較清楚了，新西蘭的中學教育是全免費的，此外還有其他福利。

“答案滿意嗎？我太太講得比我透徹。”朋友說道。

“所以新西蘭確定投資移民的投資額是經過計算的，對于我們也是要有錢賺的，我們在與新西蘭政府做一筆生意，否則誰會花那么多錢去入這個國籍呢？”

我對她的看法幾分鐘之內，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了。

“那下一步，你準備怎么樣呢？”我問她太太。

“什么怎么辦？既然本本都得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幾個加入籍的歌星、影星不都這樣？”她指了指窗外又說，“奧克蘭看上去是很不錯的，中國也有，三亞、威海也看不出就差多少，純粹為了環境、居住，也不會來這里。就算不做生意了，養老，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找幾個親友閑聊、打牌都找不到人，那我來這里做什么。”

奧克蘭是依山傍海的城市，高低起伏，顯得很有層次。市中心區高樓林立，跨過連接奧克蘭南北的海港大橋，藍天碧海下，白色運動帆船在飄浮。過了橋，是一水的別墅，錯落在大片的綠色中。再遠一點的山村，能看到大片悠閑的羊在山上吃草，山下的海邊是漂亮的姑娘在慢跑。

“當然，我們家蕭林在這邊讀書，就得找一個人陪他，我們也要經常飛新西蘭，否則這小子不太老實的。”

是的，有錢人就是好，移民的心態也是很輕松的。我是技術移民，依靠打工掙錢的那種移民，什么都要考慮，首先是在這里長期工作、生活了，做一個真正的外國人。他們不同，可以來去自如。

“相反，我就弄不明白，你移民到新西蘭是為什么？這里就那樣好嗎？”朋友太太對我說道，“移民前你是上海一家大醫院的精神病醫生，為什么要移民？呵呵，是不是自己也有點那什么……你與我們家老蕭是好友，我就這樣開玩笑了。”

“你說我患上精神病了是吧？呵呵。”我能感覺到，我的臉立即就紅了，仿佛喝了一斤威士忌。不過，如果我是第一次感覺到在有錢人面前自己矮上三分的話，卻在于移民的態度上，我尷尬地說，“你不覺得新西蘭人活得似乎也與白羊一樣悠閑。這里地廣人稀，競爭小，福利高……秩序井然，人也活得簡單，不用考慮那么多關系網。”

“可是……”她欲言又止。

在新西蘭過日子就真那樣輕松？我知道我給她先生說的話，他又告訴了她，她此時不好說，是怕傷了我的面子，于是，我主動坦白、再次坦白道：

“我家三口移民前，把房子賣了，一共40多萬元人民幣。精神病醫生在新西蘭說是短缺職業，可我來了之后，一年都沒有找到正式工作。新西蘭人珍貴，怕我把沒有病的人也醫成精神病了，沒有地方要我，于是，我自己也差點患上精神病了。我只能去家具廠，給做櫥柜的毛利人打下手，還差點加入了毛利黨（新西蘭主要的政黨之一）。第二年才在一個小診所找到一個小醫生的正式工作。2008年回國過春節，真的就不想再回新西蘭了，可是，別人都把我們都看成歸國‘華僑’了，可當了一年‘華僑’就海歸了，很讓人笑話的。我老婆倒是堅決要做華僑，這不，回國一個月之后又到新西蘭來了。”

“現在好了，進了一家大醫院，老蕭有精神病的時候一定會找你。”想不到朋友太太很會開玩笑的。

“找我也沒有用，我是在大醫院當小醫生，從低做起的。”不能總說我，我得把話題轉移到他們那里去，“呵呵，你們家移民，是不是還有一個原因，害怕在中國有一天打土豪分田地，把他的錢給沒收了？”

“網上那些人都這樣說，說中國投資移民每年把多少錢轉移到了國外，有那么多？我不相信，至少把錢投到國外去，賺錢相當難，國外大公司都看中中國了，中國人還會把錢傻傻地投到國外去？為了移民投資事不假，可算起來哪有那么多啊。就算要轉移資產也不是因為什么，而是因為那些憤青，中國的憤青真多，小到老百姓，大到所謂的經濟學家，對有一點錢的人的評價都是不公平的，不管是非法或者合法所得，他們都統統生氣。比如房價漲快了，就說是房開商追求‘暴利’造成的，可哪個商人不追求利潤？價格最終是由市場來決定的，房價高就應該調整市場，把房地產商砍了價格就跌了？有的被炒得火熱的經濟學家，其實就連一些經濟常識都不懂。他們往往披著人民的外衣，真的不知道想做什么。”

“你們是‘漢奸’，我也是，只是我與你們比起來，是‘小漢奸’而已。你們回國也是當‘漢奸’，去掙中國人的錢。”

朋友老蕭此時大笑起來，“有我們這樣的漢奸嗎？我回國照樣做我的生意，也照樣在中國上稅，中國虧什么了？如果一億中國人加入新西蘭國籍，到新西蘭居住，新西蘭還不敢接收呢。哈哈……否則，不出兩天，新西蘭就不再是英聯邦國家，可能是中聯邦國家了。”

“不說這些了。”朋友太太說，“入籍了先回國，再抽空出國四處旅游，我要充分利用新西蘭護照。”

人有千差萬別，有八路軍、國軍，當然也有漢奸——皇協軍，也有打入敵人內部的地下黨員。當然，更多是碌碌無為的人，僅僅是過好自己的小日子而已，但叛國投敵卻也肯定不會干的，如果哪天真有需要，他們會拿起AK-47打鬼子也不要奇怪。移民不也如此？不能一概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