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與朱時茂合作小品《王爺與郵差》后,陳佩斯離開春晚舞臺已整整13年了,日前他在北京推出自己舉辦的“北京喜劇節(jié)”發(fā)布會上坦言。已收到央視邀請自己參加2012年春晚的短信,但因為要照顧生病的父親,沒時間參加只得婉拒。其實外界很少有人知道。老藝術(shù)家陳強因突患腦中風失憶,差點成為植物人,多虧陳佩斯長期為他進行按摩刺激穴位、活動關(guān)節(jié)等精心照料。才使父親逐漸恢復記憶,最后竟奇跡般地走下輪椅……
父親忽然中風,險成植物人
在陳佩斯記憶中,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件事。2000年12月的一天晚上,他正在北京遠郊的一座深山里守護樹木,突然接到媽媽李玉潔打來的電話:“二子,快,你爸爸病了,已經(jīng)送醫(yī)院了,你快來啊!”陳佩斯急忙趕到醫(yī)院,見父親陳強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已經(jīng)不省人事。醫(yī)生面色凝重地告訴他:“老爺子突發(fā)腦中風,情況十分危急。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
雖然搶救及時父親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卻意外落下了后遺癥——記憶喪失。夜深了,陳佩斯讓媽媽回去休息,他自己獨守在父親的病床前。醫(yī)生說,陳強的情況不容樂觀,如果能及早喚醒他,還有希望康復。如果一直這樣昏迷下去,他百分之八十可能成為植物人。
陳佩斯在醫(yī)院值班守候父親時,總是給老爺子說些從前的事,他講起了爺倆在一起拍電影時的趣事,也講起了從前被父親責罵時的難堪和氣憤。但陳強絲毫不為所動,仿佛沒有聽到兒子的聲音一樣。
其實很多人不了解,陳佩斯對父親一直有著深深的感激之情,是他手把手把自己帶上大銀幕的。他說自己從小學到中學學習都很差,考試成績幾乎門門不及格,父親連打帶罵也無濟于事。15歲時終于可以不用學習了,因為“文革”的到來父親陳強被打成黑幫,陳佩斯也受牽連到內(nèi)蒙古去種地。這里緊靠沙漠,生活環(huán)境非常惡劣,陳佩斯在這片不毛之地度過了人生中最心酸的四年。后來在父親好友著名電影演員田華的幫助下,他考進“八一電影制片廠”。
陳強手把手教兒子演戲——電影《瞧這一家子》是陳佩斯與父親的首度合作,在這部戲中,每一場戲陳強都先自己表演一遍,然后再讓陳佩斯模仿,因為父親是名師,所以經(jīng)過他的指點,陳佩斯演技很快就有了提高。陳強可以說是陳佩斯演藝事業(yè)的引路人,后來爺倆在銀幕上也曾多次合作,“二子”系列電影就是陳強的創(chuàng)意,一直到后來陳佩斯成為獨立制片人,也都是得益于父親的經(jīng)驗。
可是轉(zhuǎn)眼間三四個月過去了,父親在醫(yī)院接受治療病情并無好轉(zhuǎn)的跡象,陳佩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硬是想不出一點辦法。最后醫(yī)生建議,最好給陳強安排個山清水秀的鄉(xiāng)下地方療養(yǎng),這也許還有點用。“那還要找嗎,直接去我的地盤不就得了!”
原來,陳佩斯當年因為版權(quán)問題與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打了一場官司,并從此告別了春晚,就連其他地方的演出邀請也少了。心灰意冷的陳佩斯從此退出演藝圈,再也不愿拍戲、演小品。為了維持生活,他的妻子王燕玲在北京延慶西三叉村的大山里承包了1萬畝荒地,于是夫妻倆帶著十幾名工人,開始沒日沒夜地種植蔬菜和果樹。
雖然家庭經(jīng)濟最困難時陳佩斯連孩子二三百元的學費都付不起,但總算有了屬于自己的小天地,于是,陳強就被兒子接到了這個美麗、安靜的“桃花源”中。陳佩斯對父親說:“老爺子,您可以在這里安度晚年,遠離充滿噪音和汽油味的大城市,吃的是山村野陳佩斯與朱時茂重返舞臺菜,喝的是甘甜的山泉,每天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生活在原生態(tài)的綠色世界里,對身心健康有百利而無一害啊。”可是,陳強沒有一點反應(yīng)。
心靈按摩,
老爺子又站起來了
安頓父親在這里住下來后,陳佩斯每天晚上給老爸泡腳、按摩,刺激他的穴位,為其活動關(guān)節(jié),學著醫(yī)生給他做康復治療,直到晚上10點左右才可以休息。白天把他背到外面曬太陽。地里種著水靈靈的菠菜、胡蘿卜和卷心菜,農(nóng)合里養(yǎng)著豬和羊,成片的石榴樹上鳥兒在嘰嘰喳喳地歡叫,一派生機盎然。在如此美妙的大自然中,“光頭笑星”的心情格外好,總是不停地跟老爺子閑敘家常,陳佩斯把這叫做心靈按摩。
說起陳強,不少人都下意識地把他和壞蛋聯(lián)系在一起,因為他把《紅色娘子軍》里的南霸天和《白毛女》里的黃世仁這兩個兇狠狡詐的絕頂壞人演“活”了。其實生活中的陳強卻是位博才多學的人,他18歲進入延安魯迅藝術(shù)學院戲劇系學習,曾師從著名音樂家冼星海。抗戰(zhàn)時他為《提防鬼子來搶糧》作曲,使這首歌一下傳遍整個晉察冀,后來毛主席聽了這支曲子給予很高評價。不僅如此,陳強還創(chuàng)作過10多首軍事歌曲,在當時是位有影響的作曲家呢!一天,陳佩斯無意中調(diào)侃父親:“您一生演過那么多好人,但這兩個反角把老爺子您給坑了!”忽然,陳佩斯清楚地看到,父親的眼瞼輕輕地動了一下。他繼續(xù)說下去:“聽說一名戰(zhàn)士因看得太入戲,氣得當時就拉開槍栓要對您下手呢!”這一次,陳佩斯更清楚地看到,陳強在努力睜開眼睛。他不由興奮地大叫:“快看,我爸他醒了!”
從此,父親的一丁點進步,都讓他們夫婦感動不已。“我能感覺到,爸爸現(xiàn)在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很多,就是說不出來。”半個月后,更大的驚喜出現(xiàn)了,陳強能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話了。同時,記憶力也漸漸部分恢復。令陳佩斯不解的是,醒來后的父親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是演員。醫(yī)生說,陳強因為腦出血造成了記憶部分損傷,但對某一個階段的事有記憶。有趣的是,笑星發(fā)現(xiàn),父親選擇性地記住了生命中的快樂和幸福,但對于自己在“文革”中被批斗、與妻子吵架的瑣事,全部忘得一干二凈。他開心地對父親說:“得了,爸,您這回是返老還童了。您想記住啥就記住啥,想忘了啥就忘了啥吧。只要您開心就行!”
后來,在陳佩斯的精心照料下,幾乎癱倒的父親,雙腳竟奇跡般地能站地了,直至慢慢行走。連笑星的醫(yī)生朋友都禁不住驚呼:太不可思議了,你簡直在大山里創(chuàng)造了一個醫(yī)學神奇!
那些日子,陳佩斯高興極了。每天早上用自家的鴨生的鴨蛋清和面,親自給老爺子做手工切面,加上自家的雞產(chǎn)的蛋煮一鍋香噴噴的面條,開鍋的時候扔進去幾把還帶著露水的自產(chǎn)青菜。吃飽了,陪老爺子在門口曬曬太陽喝喝茶,父親在陽光下打盹的時候,夫妻倆就上山看看草莓和果樹的長勢。
回家的時候,順手摘一些鮮紅嫩綠的水果給老爺子解饞。周末和節(jié)假日,陳佩斯去北京把兒子從學校接過來,三代同堂,其樂融融。有時他感到,與世無爭,陪家人靜靜過日子也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一天,見父親臉上有些憂郁,陳佩斯坐在老人身邊輕聲說:“爸,我知道你想聽什么。我還要去演戲,其實我一直在想這事,可能小品和電影不再適合我,可總有一種藝術(shù)形式適合我。我跟您一樣,天生是為演戲而生的。要演,一定要演!”沒想到聽了這話陳強十分高興,雖然他知道陳佩斯在事業(yè)上遇到了重大挫折,但實在不愿看到兒子一直在山里消沉下去。朋友們也驚訝地發(fā)現(xiàn),此時的陳佩斯再也看不出是城里人了。膚質(zhì)像山上的石頭一樣粗糙,手掌和手指有了一層厚厚的老繭。那些長滿尖刺的荊棘,他可以輕而易舉地一把抓起來。“光頭小品王”陳強近照那招牌式的光頭也不復存在,長出了寸許的頭發(fā),乍看上去,就是一個地道的山民。
2001年,陳佩斯賣石榴攢到35萬元,他拿出家里僅有的這些錢,開始籌備排練舞臺喜劇《托兒》。這是他制作的第一部話劇。投資前,制作人告訴陳佩斯這個話劇可能賠30萬。他咬著牙說:“我投,我做!”當時陳佩斯沒拉贊助,因為知道賺不了錢,怕坑了朋友。
在排練話劇期間,陳佩斯把父親送回到北京市區(qū)的家里,每隔幾天就抽空過去看望。一天深夜,母親忽然打來電話:“二子,你回來一趟吧,你爸找你。”陳佩斯趕回家時已是次日凌晨時分。陳強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毫無倦意。母親在一旁哈欠連天,見陳佩斯來了,像見了救星一樣:“二子,你可回來了,你爸不見到你,不肯睡覺啊。”陳佩斯問父親有什么事,可陳強一見到兒子,立刻打起了哈欠:“我要睡覺了。”
此后一連幾天,陳強都是這樣,不見到兒子就不肯睡覺。陳佩斯感到很心酸難過,他覺得年邁的父親越來越像孩子了,從前是他依戀著父親,現(xiàn)在是父親對自己難舍難離了。回到家里,他跟妻子王燕玲商量:“爸爸越來越像孩子了,他需要有人陪著。我們干脆搬回去,陪著老爺子吧。”
很快,陳佩斯一家跟父母住在了一起。陳佩斯把自己的臥室安排在父親的臥室旁邊,夜里一有動靜,他就趕緊爬起來查看。除非在外地演出,陳佩斯每天晚上都按時回家,陪父親一起吃晚飯。陳強忘記了好多事情,可他能記住的,就一遍遍地說。有一次陳大愚不耐煩地說:“爺爺,這故事您都講一百遍了,能不能換個新鮮的。”陳佩斯沖著兒子吼道:“爺爺講什么你就聽什么,別讓老爺子掃興!”
對于重上舞臺,事后陳佩斯對父親發(fā)出過這樣的感慨:“當你抖了個包袱,觀眾笑了,你滿足了。當潮水般的笑聲涌出來時,你再把新輪的包袱扔出去,它再回來……這事太享受,太享受了。世界上沒有任何方式,能夠比得上演喜劇帶給演員的快樂!”出乎陳佩斯和圈內(nèi)人意料的是,《托兒》第一輪演到三十多場就已收回了投資,全國巡演下來,票房累計4000多萬元,成為當年最賣座的話劇之一。
這次意外成功,給了陳佩斯極大的信心。就這樣,《托兒》、《親戚朋友好算賬》、《陽臺》構(gòu)成了陳佩斯的舞臺三部曲,而且純贏利達到2000多萬元!聽到這些消息,陳強樂壞了,他鼓勵兒子既然認準了話劇這條道,就要耐得住寂寞一路堅持走下去。
謝絕春晚邀請。
陪93歲的老父親過年
2010年,在第17屆金雞百花獎上,扮演了一輩子配角的老藝術(shù)家陳強獲得終身成就獎,為了給兒子一個“露臉”的機會,老爺子決定讓陳佩斯代替自己登臺領(lǐng)獎。其實這些年陳佩斯的話劇作品精彩頻出,他沒讓父親失望。
從《阿斗》到《老宅》等等,陳佩斯幾乎都親力親為。話劇是體力勞動,他每天工作十一二個小時,雖然才50歲,胡子卻已花白,笑星常用“茍延殘喘”調(diào)侃自己。同他搭檔過的年輕演員說:“陳老師有時記不住詞,自己請罪,請我們吃飯。”
頂著锃亮的光頭,帶著滿臉的壞笑,陳佩斯在201 1年元旦當晚,又請觀眾吃上了一頓陳氏喜劇“大餐”——他自導自演的新作品《雷人晚餐》在首都世紀劇院首演,陳佩斯變身一名奸詐狂妄、自作聰明的出版商皮埃爾,上演了一出捉弄笨蛋的雷人鬧劇。和市面上常見的所謂爆笑劇、減壓劇不同,《雷人晚餐》舉手投足都打上了陳式喜劇的烙印。陳佩斯在表演閃了腰的出版商行走、下蹲時,不禁讓人回想起小品《吃面》中的滑稽經(jīng)典鏡頭。所有笑點幾乎都源自遞進的劇情沖突,而不是幾句網(wǎng)絡(luò)流行語或幾個“段子”帶來的撓人包袱,每一位觀眾都能在大笑之后察覺到陳佩斯對社會丑惡現(xiàn)象的諷刺意圖。
當晚,陳強親臨現(xiàn)場為兒子的年度大戲助陣,與他同來的還有葛存壯、于洋等數(shù)位陳佩斯叔叔輩的表演藝術(shù)家。在演出結(jié)束、演員謝幕的幾分鐘里,陳強一直面帶微笑、不間斷地使勁鼓掌,對兒子的支持和關(guān)愛溢于言表。有趣的是,由于劇中出現(xiàn)一些諸如“小三”、“海豚音”等新鮮詞匯,老先生說,很多臺詞他們這代人聽不太懂,實在很遺憾。更好玩的是,這位93歲的老人不僅看完了整整兩個小時的演出,散場后,他還走進后臺,激動萬分地對兒子說:“我還是想演戲!”陳佩斯被老爺子逗得哈哈大笑。
在陳佩斯的演藝生涯中,陳強雖給了他不少的幫助,但如今老爺子想過戲癮還得走兒子的后門,為此他總催兒子給他角色,甚至還向他的制片人“行賄”。考慮到父親的年歲大了,他需要的角色自然總“沒合適的”,但面對記者的攝像機鏡頭,陳強還是替兒子說好話:“他是怕我去,因為我去了就得要任務(wù),他就說,老爺子,你還是少活動吧。當然,我覺得佩斯不但能給人歡樂,還能給別人啟迪,這一點他是比較成功的。”
2011年,各大網(wǎng)站發(fā)放的“最期待哪位明星上春晚”的網(wǎng)絡(luò)調(diào)查中,支持陳佩斯的人居高不下。事實上在哈文總導演剛提出開門辦春晚,不排斥任何優(yōu)秀節(jié)目后,陳佩斯是否有機會重回央視舞臺,就引起很多人的關(guān)注。
11月22日,陳佩斯出席了“2011北京喜劇藝術(shù)節(jié)”的啟動儀式,其間有記者問他是否希望上龍年春晚,陳佩斯坦言這次接到了哈文導演的短信邀請,但因為沒有檔期,自己又想抽空多陪陪年邁多病的老父親,只好婉言謝絕。
知情人透露,陳佩斯是個大孝子,平時像替老爺子泡腳、搓身子之類的生活瑣事全由他承擔。陳強病后,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讓兒子幫他洗澡。父子倆泡在熱氣騰騰的熱水里,陳佩斯幫父親搓背,手法輕柔而又有力。陳強說:“二子,你小時候,爸爸就是這樣幫你搓背的……”陳佩斯哽咽了:“爸,現(xiàn)在輪到我?guī)湍炅恕?/p>
每次陳佩斯巡演結(jié)束后回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牽著父親的手出去散步。走在景色秀麗的公園小路上,陳強四處張望,眼神清澈,笑容清爽,真像個返老還童的孩子。尤其過年,陳佩斯更要放下手中的事陪在老人身邊。提到這些,他笑著說:“這也很正常,我們住在一起嘛,我能照顧就多照顧。我不在家的時候還有母親和工人。”
如今,陳佩斯離開春晚舞臺13年,遠離電影圈已14年之久。外界為他失去春晚這個能讓人一夜紅透的平臺,感到非常惋惜。陳佩斯卻平靜地說:“每個人在社會上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如今在話劇這條路上我走得更好。”同時他又強調(diào):對于父親,對于孩子,自己沒有遺憾。
(責編:衛(wèi)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