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我在馬路邊，拾到一包錢。

我把舊黑皮包里的紙包翻來覆去打量，體積比磚頭還厚，那些百元鈔嶄新，估計有幾萬塊。這么多錢，怎么花呀？我坐在路旁的水泥臺階上發起呆來。

正計劃著先買輛摩托車，再買些什么武裝自己時，那包錢突然被人奪走。我定睛一看，是我認識的姓崔的痞子。我追過去奪錢，他的幾個同伙一齊對我拳打腳踢。情急之下，我從書包里掏出水果刀朝一個人刺去。幾秒鐘后，我看到那個人滿身血，血從他身上淌到地上，這個人躺倒再沒站起來。

我就這樣進了監獄。

我被關進了有另外六個人的牢房，也可以稱作宿舍，感覺跟在體校差不多。早晨天還沒亮大家就被看守叫醒。我們每天跑步鍛煉，這導致我們的身體被養得很結實。

我同房的一個強壯程度和體形都很像豬的家伙實在無聊了，跟我賭一包煙，他說，我能跳過高墻。這里有一段墻不是很高，也就三米左右吧。他很牛逼，一下跳了兩米五。看守以為他要跳墻逃跑，麻利給了他一槍。他死前也不想想，萬一跳過去了，我的煙怎么給他呢？或許，他會再跳回來跟我要那包煙？

我在監獄并沒怎么頹廢，相反還覺得這里不錯，雖然飯菜里偶爾有幾只蒼蠅。犯人也不錯，我跟這些人共處時沒有壓力。監獄不像社會上，社會上得考慮你有沒有錢，你有錢就是爺，沒錢別人就是你爺。大家都沒錢，所以是平等的。

又進來一個人，他是因為在汽車站吐痰，打了負責罰錢的人，被拘留的。我跟他熟識后，得知他家住在體校附近。

我問他，你被拘留多少天？

十五天。他仔細看了我一會兒，問，你是不是那個用水果刀傷人的人？

是呀。怎么了？

你們體校有位老師向警方證明你人品惡劣，有殺人動機什么的。你的判決還沒下來吧？

沒有。我想那家伙八成是周老師。

在監獄里的好心情是建立在對未來的信心上的，聽說這個消息后我再也安靜不下來了，整日抑郁。我站在高墻內看著天空，想象著高墻外的繁華世界，突然有點想念那些人和那些事。雖然許多事讓我失望，但我不想絕望。

我的判決書久久不下來，肯定會被重判的，因為罪名是故意殺人，雖然那人沒死，但捅一百刀和捅一刀的性質幾乎等同。

我整整想了一天，決定溜出去見一次周老師，向他表白一些事情。可是，怎么出去呢？這地方連個下水道也沒有。除非長了翅膀，或者把自己變成線蟲從馬桶里沖出去。我不認為自己的身體素質比那個因為跳墻而死的家伙強，但想來想去，只有跳墻一條路可行。

后來的很多天里，我一直在練習跳高（這里略去一千字）。總之練得很辛苦，頭都練大了。那些參加比賽的運動員總跳啊跳的跳不高，在運動會上丟臉，是因為他們沒有我這樣的堅強意志，不信你拿槍在比賽前逼他們說，不跳夠三米就斃了你丫，那運動員肯定一跳就四米，而且不借助任何工具。

我跳得足夠高以后，看著那堵三米高的墻，覺得跳過去一定輕而易舉。又想起跳墻而死的家伙，自信心突然被打擊了一下，萬一跳不過去，死在看守的槍下怎么辦？拼了！我穩穩呼吸，鄭重地活動了一下脖子，甩甩胳膊甩甩腿，末了還即興做了個從沒做過的劈叉，差點把我的嫩腿弄折。

我英姿颯爽，助跑時頭發隨風飄動，跑到墻邊的這段距離內，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很多犯人議論道，他一定瘋了，瘋子！只有看守出神地望著天空，想象著女人什么時候最美，當然是不穿衣服的時候。看守這樣想著，很不講公共衛生地把香蕉皮扔了。我跑著跑著，就要起跳，那個缺德的香蕉皮湊巧被我踩到，腳下一滑，徑直朝墻撞去。我就這么撞死了。

嗨！年輕人，想什么呢？

突如其來的問話把我嚇了一跳。我睜眼看看，發現自己仍坐在路旁的臺階上，懷里緊抱著那包錢。原來剛才的一切全是夢。

那人六十歲上下，胡子拉碴的。小兄弟，這個包你是拾的吧？是我丟的。

我說，你說說里面有多少錢，說對了就給你。

那人說，里面沒錢，我急著用它去辦事呢！

我說，說不準錢數，我是不會給你的。

那人一把把我手里的包奪了過去，我跟他奪，奪呀奪，一不小心把紙包奪爛了，火紅的票子漫天飛舞，一張張慢慢下落，上面印著一個個玉皇大帝的人頭，紅紅的，很是醒目。

圍觀者中有人感嘆道，媽的，還以為什么呢，原來倆神經病在爭鬼票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