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銷存卡

記憶深處，總是有些事一直令人難忘，有些人至今仍在心里默默回想。即便是遠(yuǎn)在天涯，時空相隔，也無法淡忘心中存留的那段美麗殤情。

進(jìn)那家皮具廠是偶然，而被分配到原料倉，與柳青青相識卻是必然。那家廠規(guī)模頗大，原料倉的工人卻只有兩個。因?yàn)樵蟼}只是收發(fā)貨和清理整頓庫存原料，除了一名倉管，就是我和肖如意。偌大一個倉庫，整齊地擺放著如同我們宿舍鐵架床一樣的架子，上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皮料，因?yàn)槿松伲瑥膫}庫外面看來，里面一片寂寥。除了倉管偶爾從辦公室來倉庫轉(zhuǎn)轉(zhuǎn)，領(lǐng)導(dǎo)一般幾乎不來查崗，所以，只要一有收發(fā)貨單，我和肖如意便會齊心協(xié)力盡最快速度完成任務(wù)，然后在倉庫唇槍舌劍，海闊天空的閑聊。

每次收發(fā)完的貨單，倉管安排我要及時交到辦公室統(tǒng)計員柳青青的手上，因此我們一來二往地相熟了。每天進(jìn)出庫的貨單我交給柳青青統(tǒng)計后，她便會去我們倉庫和實(shí)物一一對照。每個堆滿貨物的鐵架下角有一張銷存卡，每天有什么型號的物料和多少數(shù)目進(jìn)出庫，都要對好號入座，進(jìn)行銷存。因?yàn)檫@樣，所以每天我和肖如意無聊時都會翹首期盼柳青青的到來，之后便好和她東扯西拉地聊些不著邊際的話題，打發(fā)空虛的時光。肖如意滿嘴油膩，每次看到柳青青翩翩而來，就渾身抖數(shù)地叫著：“表妹，表妹。”叫得柳青青一頭霧水，便反問，我怎么就是你表妹呀！？肖如意又趁機(jī)溫和地詮釋，因?yàn)槟汩L得像我表妹啊！柳青青隨口反答，你也好像我家隔壁的那個二愣子哦！聽罷他們相互的調(diào)侃，我笑得好久直不起腰來。從那以后，“二愣子”就成了肖如意的別名，我時常那樣稱呼他。在柳青青溫柔的嬌嗔后，肖如意似乎心里如吃了蜜一樣甜，臉上掛滿了幸福甜美的笑容。我偶爾和柳青青搭訕時，她表現(xiàn)出那種嫵媚的氣質(zhì)，總是令我流連忘返，言語間，她那清脆，溫柔、低婉的話時常讓我魂不守舍，看著她進(jìn)出倉庫時那纖瘦的身影，輕盈的步履，以及披散在背后黑而亮的一頭秀發(fā)在空中搖曳的情形時，我心里總涌起一種不安的情愫。

隨著歲月的流逝，工作中頻繁的交往，我和柳青青熟識了很多，也相互了解了很多，她利用工作之便，每天只要沒事就會在倉庫和我們閑聊一陣子。一天剛上班不久，我覺得喉干舌燥，慢慢便感覺頭重腳輕起來，實(shí)在受不了，就和肖如意招呼了一聲，讓他留意一下領(lǐng)導(dǎo)查崗，自己便躺在堆滿皮料的鐵架里迷迷糊糊睡著。沒多久，朦朧中聽見柳青青尖細(xì)而輕柔的聲音，“怎么就你一人，你們倉庫那位呢？”肖如意聽后指著靠近墻角的鐵架回答，他有點(diǎn)感冒，在那邊休息。隨后，我便聽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那時我很想掙扎起來，可身體卻如千斤般沉重。柳青青來到我面前時，大驚失色，惶恐地詢問我病情，她很關(guān)心地說代我去向倉管請假，可我覺得能支撐的住，沒同意。之后她說了些什么，由于半清醒半迷糊中，也不記得。只知道沒過多久，她拿來幾顆感冒藥和一杯溫開水遞給我，吞服藥后，我又不由自住地在那堆皮料中慢慢睡著了。直到快下班肖如意叫醒了我。那時頭腦感覺好多了，聽肖如意說，多虧柳青青去廠醫(yī)務(wù)室領(lǐng)的感冒藥，要好好感謝她。我見到柳青青連忙說謝謝，一個不加班的晚上，我邀請她和肖如意吃飯，可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柳青青本來就是我心儀已久的女孩，只是由于自己怯懦一直在努力控制對她愛慕之情的流露，因?yàn)檫@次感冒，更讓我對她產(chǎn)生無由的依戀和掛念，幸好每天都能碰面，看到她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間的喜怒哀樂。愛上柳青青是我心里的一個秘密，我不敢輕易告訴誰，包括肖如意。因?yàn)槲抑佬と缫庠缫褠蹜僦M管他明里暗里的表白，但柳青青置若罔聞。我深知自己長相以及各方面都不如肖如意，所以對柳青青那次為我領(lǐng)感冒藥只是出于她作為朋友或同事的援助而已，不敢奢望她在男女感情上對我有所青睞，可偏偏時不時又聽到肖如意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調(diào)侃：柳青青肯定喜歡你，可要把握好時機(jī)啊！為此，我想驗(yàn)證肖如意的話，便趁柳青青在銷存卡上做帳時，故意和他拉家常，談到興濃時，便試探性地說：“柳青青，你每天這樣忙著工作，別忘了找個男朋友哦！”她聽后溫情地回答：“現(xiàn)實(shí)中我沒有男朋友，可我心里有了啊！”。她的回答讓我好奇，便打破沙鍋問到底，那是誰啊？他現(xiàn)在哪里呀？“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我聽后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指著自己調(diào)皮地說，不會是我吧？她沉思一會，面色羞澀地說，是啊！我忙不迭地說，你該不會是把我當(dāng)作卡上的數(shù)據(jù)一樣每天銷存吧！怎么會呢，說著她從一摞厚厚的賬本里拿出一張心形卡片遞給我。卡上的背景是一片綠草如茵，蔚藍(lán)的天空下兩只小鳥在自由地盤旋，上面還寫著一行娟秀的字：愛情銷存卡。她說我若喜歡它（她）就保存著，不是就隨便扔掉。其實(shí)我知道柳青青話里的意思，那張卡就是代表著她。既然卡片是代表柳青青，而我一直無法對她表露心跡，現(xiàn)在終于有機(jī)會，當(dāng)然百倍珍惜，當(dāng)即便將卡片收藏在兜里，心里樂不可支，此時此刻，我終于體會到肖如意那時臉上掛滿甜蜜幸福的笑容了。

以后的日子里，肖如意看到我和柳青青親密無間的樣子，便知曉是怎么回事，盡管他心里一萬個不如意，但感情上的事誰也不能勉強(qiáng)，再說我們既是同事又是同鄉(xiāng)，所以只要柳青青一來，他便會借機(jī)溜出倉庫，我和柳青青的愛情也就這樣慢慢萌芽，成長。不加班的時候，我和柳青青一起逛街，買些零食，坐在廠附近的草坪上邊吃邊聊，我們談各自的身世，家庭背景，未來理想，直至最后談婚論嫁。她依偎在我懷里，透過霓虹燈微弱的光線，我看見她潔白的臉上，時而會浮現(xiàn)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和憂郁。想著最初的她是那般開朗，豁達(dá)，如今變得神采奕奕，我以為她是因?yàn)楣ぷ魈郏阆攵核_心，嘟嚷著：“青青，青青，”她聽后嬌嗔地說，我在這還還叫什么呀！我連忙伸出頭指著臉頰笑著爭辯，我不是叫你名字，是叫你親親這兒呀！她聽后若有所悟，不禁咯噔咯噔地笑個不停，那串銀鈴般的笑聲，仿佛冬天的一縷陽光映照在我心田，使我身心倍感輕松和舒適。

時光如白駒過隙，很快一年過去了，我和柳青青朝夕相處，彼此間也沒什么鴻溝，在別人看來，已是非我不嫁，非她不娶。可是，美好的事總是在意想不到時被無情的摧垮和破壞。那個夜晚，柳青青小鳥依人般靠在我懷里，表述了她家人對我們在一起的意見，她說她有一個姐姐嫁到了遠(yuǎn)方，家里再無兄弟，父母接近年邁，不希望她和姐姐一樣再嫁遠(yuǎn)方，要她回家找個上門女婿，在她們村里，她家條件還算較好的。如果可以，希望我能去她家……聽完柳青青的話，我腦海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不敢輕易做決定，那一刻在心底里，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雖然深愛她，但要倒插門，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的。我斷斷續(xù)續(xù)地回答，我要先打電話和父母商量，這件事以后再慢慢說吧。

從那以后，好長一段時間我心里七上八下，始終不得安寧，面對眼前深愛的人，無法啟齒。我不知該如何向她說明我內(nèi)心的想法，不忍去傷害她，更不敢向家里的父母說明原委，從弟弟去世后，我就是父母生活唯一的希望，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會同意我做別人的上門女婿，考慮再三，我還是咬著牙向柳青青表白了自己的想法，意料中她沒有往日那樣沉郁和憂慮，她也許早料想得到讓我去她家是不可能的。平靜的夜幕下，我聽見身旁柳青青的心跳得急促，她滿臉憂郁地說，過兩天就回老家，她奶奶病危，將不久于人世。我聽后有些震驚和惶恐，我知道她離開了就意味著什么，即便是兩顆心貼得再近，也無法抗拒現(xiàn)實(shí)。我顫抖地握緊了她柔軟的小手，心似乎在冰天雪地里，一陣陣凄冷的寒意襲來。我懇求她回家后多和父母溝通，希望他們能理解，成全我們，柳青青瞪著噙滿淚花的雙眼向我點(diǎn)頭。那一晚，我們相擁在一起，一直到廠里要關(guān)門才依依不舍地離去。送走柳青青后，我度日如年，一天看不到她就如坐針氈，心理難受，可一天天過去了，我始終沒能再見到她回來，她如一只鳥兒，飛到遠(yuǎn)方無影無蹤，我預(yù)感到一種失意，我和她注定只能相愛不能相守。無奈的現(xiàn)實(shí)有時就像一把鋒利的劍，捅到誰的胸口不流血卻疼痛一生。

我從日記本里拿出那張心形卡片，看著上面優(yōu)美的圖案，兩只小鳥低低飛翔，還有她親手寫下的五個字：愛情銷存卡。時間就是一杯忘情水，走的越遠(yuǎn)，濃度越密。或許，在柳青青心里，已漸漸將我們那段感情銷忘，而我，會將這張卡片永遠(yuǎn)保存。

責(zé) 編：熊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