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生再續父女緣

聽爸爸說，母親生下我剛滿三個月時就生病去世了。打小我就跟爸和哥相依為命地生活。但我卻沒有因為母親不在而缺少什么，逐漸開始懂事了，我還很明顯的感到，爸爸對我比對哥哥還要好。哥哥有的東西，我也有；而我有的東西，哥哥卻不一定有。別的人家是重男輕女，而爸爸卻偏偏重女輕男，在比較傳統的農村，爸爸的這種思想是少之又少。不止一次聽隔壁幺嬸說，霞霞啊！你遇上這么一個好爸爸，是前世修來的福啊！每當這時，我就會感到特別開心和自豪，心里也暗暗地說，今后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對我疼愛有加的爸爸。

在爸爸的呵護下，轉眼間，我到了讀書的年齡了。爸爸干活更起勁了，拾掇好莊稼后，閑暇時就去鎮上跟建房的泥工師傅打雜，賺一些零用錢補貼家用。盡管每次回家看起來很疲憊，但我從來沒聽他說過累或苦之類的話。特別是當他看了我的成績單后，仿佛中了百萬大獎般的高興和激動，連說我們霞霞真有出息，差點都考滿分了。鼓勵我要繼續好好讀書，爭取讀大學去。

然而，自我們兩兄妹上了初中后，我發現年齡并不是很大的爸爸過早地蒼老不說，背都有些駝了。很顯然，兩個孩子的學費和日常開支，單靠爸爸一人的力量是有些力不從心。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曾有過輟學之念，說只要能認識些字就行了，讓哥哥讀下去，我回家幫爸爸拾掇莊稼，以減輕他肩上的擔子。可爸爸說什么也不答應，說哥哥的天賦沒有我好，就算我們一家人省吃儉用，也要供我讀高中，甚至大學。我拗不過他，只好聽他的。事實正如爸爸所說，哥哥由于沒有讀書的天賦，初中還差一學期畢業，就輟學跟親戚去南方打工了。

為了報答爸爸對我的期望，我學習更刻苦了。從初中到高中，再到高考，我一路過關斬將，終于被一所名牌大學錄取。當錄取通知書寄到家里時，爸爸撫摸著燙金的錄取通知書，竟激動得流下了熱淚。嘴里不停地喃喃地說，我們家出了個女狀元，這真是太好了。

雖然我沒有令爸爸失望，但昂貴的學費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爸爸能吃得消嗎？雖然哥哥在南方打工工資不錯，也按月寄錢回家，可我知道那些錢是準備給哥哥蓋新房和娶媳婦的啊！爸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滿不在乎地笑著對我說，你只管好好讀大學去，畢業后爭取找一份滿意的工作，學費的事你不用心焦，應該沒有什么問題的。我知道，爸爸這些年為了我讀書，把別人外出打工荒著的田地要了幾畝來種，圈里又多養了幾頭豬，但這些可是要氣力和汗水換來的啊！

為了減輕爸爸的壓力，在校期間，我一邊讀書，一邊利用課余打零工賺取一些生活費。盡管每次叫爸爸不用寄生活費，說我自己可以解決，但爸爸每個月還是照寄不誤，說我學習繁重，生活要過好一點他才放心。可我知道，爸爸在家靠侍弄那幾畝薄田地和閑暇時打一些零工來供一個大學生，是相當的不容易。于是，我就把那些攢下來的錢用來買學習資料和一些有用的書看，我要以優異的成績來回報對我寄予厚望的爸爸。

三年大學生活在緊張和繁忙中終于過去了，我真的沒有令爸爸失望，畢業時以優異的成績被一家不錯的單位聘用。我懷著激動的心情踏上了回鄉之路，想快一點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爸爸，讓他和我一起分享喜悅和成功。

當我風塵仆仆地趕到家里時，卻見哥哥滿臉淚痕，袖上戴著黑紗。我的心驀地一驚，家里有喪事？難道爸……我急切地抓住哥哥的手想快點知道答案。哥哽咽著說，爸爸已于一個星期前去世了。我如遭雷擊，大聲質問哥哥，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不早點通知我？哥哥淚流滿面地告訴了我事情的原委。

早在三個月前，爸爸就生病了，可他硬撐著下地干活。實在不行了，才通知哥哥回家。那時爸爸已病入膏肓，醫生也回天乏術了。他臨終前再三交代哥哥，一定不要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我，怕因此而影響我正常的學業。還特別囑咐哥哥，要哥哥每月按時替他給我郵寄生活費，直到我參加工作……

哥哥的話還沒說完，我早已泣不成聲，我知道爸爸是為了我積勞成疾而生病去世的。不曾想我帶著學業有成，即將赴新的工作單位的好消息回來，卻面對的是爸的一堆黃土。我的心有如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啊！

兩年后，我和我單位的一個誠實可靠的男孩結了婚。一年后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寶寶。就在這一年的秋天，我們全家人去參加哥哥的生日宴會。吃完飯后，三姑神色凝重地把我叫到一邊，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告訴了我一個驚天秘密：原來我不是爸爸親生的，而是他從路邊撿來的。

２５年前的一個冬天的早上，爸爸去趕早集。突然，馬路邊的草叢里陣陣嬰兒的啼哭聲傳入他的耳內，他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個棄嬰。那時的計劃生育政策抓得相當嚴，肯定是哪一家狠心的父母想生兒子的“杰作”。看著我瑟瑟發抖的可憐樣，善良的爸爸不假思索，徑直把我抱回了家。當時撿的棄嬰不算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加上母親在哥哥一歲時就生病去世了，爸爸為了讓我從小健康地成長，曾拜托三親六戚和左鄰右舍對此事千萬保密，說我是他親生的，母親是生下我后才去世的。為了讓我快樂幸福地生活，爸爸不惜用盡平生綿薄之力，送我讀書，直到參加工作……三姑最后哽咽著說，本來她是答應了爸爸的，永遠不說出事情的真相。但想到我已是一個大人了，不說出來，似乎對爸爸有些不公平。

那一刻，我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多好的爸爸啊！從他把我撿起的那一刻，他就決定了要給予我生身父親般不圖回報的大愛。他的用情之深，是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的。我當即決定，我和丈夫每月抽出一部分工資，資助在農村發展的哥，以彌補這本該屬于哥哥的大愛。沒想到知道了真相的哥哥卻婉言謝絕了。他說通過這些年的打拼和積累，他在農村辦的養殖場已頗具規模，他一家人也生活得不錯。讓我生活得快樂幸福是爸爸的初衷，也是他做哥哥的想法。聽著哥哥如此情深意重的話語，我的淚水再一次像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有這樣好的爸爸，注定就有這樣好的哥哥啊！

如今，過年過節，包括爸爸的生日，我們一家三口都要回鄉下拜祭爸爸。當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在山村上空響起時，我們一家人就無比莊嚴無比虔誠地跪在爸爸的墳前祭拜。久久不愿起來的我聲淚俱下地重復著一句話：爸爸，來生我做您的親生女兒，和您再續父女緣！

責 編：熊正紅

題 圖：IN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