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張建衛一起的日子

他叫張建衛，歲數并不大，只因他老成，所以我們都稱呼他老張。老張和我認識在江門文藝QQ群三，那個時候他做管理員。剛進去的時候便能與他聊得很投緣，后來我們在網上互相修改文章，說說心事。他來廣東深圳后，也喊我到這邊來。

一個寒雨寂寥的日子，在深圳布吉大芬油畫村我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火雞”(他筆名叫火鳳凰，我常常開玩笑叫他“火雞”)。當然他也見到了傳說中的“冰焰鳳凰”?！氨骧P凰”是我在浮想文學群的網名，我還做了一首自嘲詩貼在說明里：冰焰燃盡已無凰，鳳去樓空梧桐長。落地成雞殊無異，西山腳下種稻芒。

老張瘦骨當當地立在我面前，讓我聯想到喀布爾逃難的饑民；當然，體格強健的我，在他眼里更像黑社會的打手，因為文化氣息無存于我身上，無論哪方面我流露出的都是野暴，這大概和我長年在工地干活有關吧。

見面后我們彼此沒有一點拘束，還如網上一樣親熱，便滔滔不絕地天南地北聊了起來，竟然忘記了行李的沉重，胡躥了好幾條街，等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走錯了路，我們笑呵呵地笑起來返回。

——我那天便去老張在的公司應聘，就這樣我成了一名保安?，F在回憶起做保安的日子，簡直是人生最落寞的日子，當然也是最成長的日子。因為在這里做保安像舊社會大老爺府里的家丁一樣，處處受氣，招白眼。公司只為公司的利益，我們就像稻草一樣卑微，被忽視。我內心留下了不可愈合的創傷，這里尊嚴和自由任意被人踐踏！算了，那些不快樂的事不提也罷，提起來心情更加沉重。

后來，相繼到這里來了好幾個文友，而且也全部是網上認識的。我很遺憾的是“過客”來了三天便走了。這事在我內心結個結——作為東道主的我和老張是否招待不周？說真的，我很欣賞過客。這人溫文爾雅，脾氣甚好，人也豪爽?！斑^客”反復說不必在意。說是說，但是總有那么點不自在的感覺在心里翻滾。

“過客”走后，老張和我便有些不快，時常為一點小事吵起來。一晚，老張又說了些我十分討厭的話。噼啪一個響亮的聲音響在了地板上——我扔了他拿在手上的大堆零食。他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呆在了當場。我立馬甩手，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這是個可以悶死人的一天，這樣不愉快，發誓不再理老張了。到晚上12點老張也沒來租房，此后他便睡在了公司。好幾天過去，彼此也沒說過什么話，見面也默然，誰也不給誰打招呼。我以為我們就此關系斷裂，誰也不會再理誰了。

過了半月左右，我正在睡覺。隱約聽見門響了，我瞇開睡眼看見房門后先露出老張半個腦袋，“兩個掃描器”掃描完畢，未發現危險，這才鬼笑著躡手躡腳地進屋來（老張他有我房間的鑰匙）。他知道我在寫作的時候被打擾是非常危險的，時常有飛來的書本，而且像李尋歡的飛刀一樣準確，準會砸中腦袋。他看見我在死睡，這才放步進來的。他把肥鴨子在我鼻子前晃了兩下。“別晃了！九哥早就聞見啦?！薄暗剑∧憔筒荒軤€漫點？”老張故意瞪大眼睛?！霸趺蠢玻妊劬Υ?？九哥我怕誰？”我也故意瞪起眼睛?！霸僬f，你也不是女孩子，耍啥子爛漫嘛？”“一、二、三，開飯！”我和老張在這點上總算有點靈犀?？曜印⑼?、啤酒，齊齊上桌子。書、稿子全扔到床上或者地上?，F在咱們是李云龍，不再斯文！

我不喜歡參加筆會，唯一的一次也是聚首觀音山。參加的原因是我的寫作啟蒙老師雪月也要來。我想目睹一下雪月老師的風采，也順便答謝老師昔日指點我寫作的恩情。

我比雪月老師先到觀音山。具體雪月老師什么時間來的我也不知道，因為認不得。老張介紹引薦，方認識以網絡書信為我修改文章的雪月老師。我寫文章在好幾年前就開始了，一直寫得昏昏糊糊，雪月老師一點出我的毛病后，我就像任督二脈的泥丸宮通了一樣，“大小周天”通暢無比，“功力”也逾日增加。迷時師度，悟時己度。點化只在一字兩語中，便現無窮妙用。老張說，當然啦，人家靠的就是文字吃飯，你以為是人家拿鋤頭的哇!

開完筆會。一路上，我和老張又開始了口水大戰，就像仇人一樣怒目對峙，搞得旁邊坐著的王秀萍也一臉愕然！主要就是爭論文學觀點的問題。老張只要撿了個覺得很好的道理，便時刻掛在嘴上，我笑稱為：拾人牙慧。老張亦反駁，于是一根釘子一個眼，對了起來。

其實在筆會上，那些觀點我也認同的，比如作者必須是個博學家。但我總覺得別人的始終是別人的，你去做就不一定做到那種成績，最好是根據自己的生活方式，尋找可寫點，然后堅定地寫下去，這才是自己的路；再說沒必要讀那么多書，畢竟人的精力有限。

他則非要死死抱住別人的觀點，一大堆詞招呼上來，機關槍似的，常常讓我結巴半天。但是還是讓我找到了他的“死穴”，一招“葵花點穴手”他再也動彈不得。最后他竟然耍無賴，無論我說什么他就一句：常言讀破萬卷書下筆如有神！我則氣呼呼地道：你腦袋讓驢踢了？他便回敬：你腦袋讓門夾了？老張常和我這樣討論問題，有時候就像吵架一樣。老鄭也常說，你們兩個見面不吵心里就不爽。能有三兩個好朋友，在茶余飯后討論彼此都喜歡的東西，乃是人生第一快事也！在《江門文藝》認識這么多好友，打工路上不寂寞。

數月后，我們發了工資在一大排檔聚餐?！白罱诟缮赌?？”老張灌了兩口啤酒?！跋胨?！”我郁郁地說道：“希望渺茫！”說完我狠狠地猛灌了幾口。老張拿起瓶子邊滿酒邊說：“什么才是陪你度過一生的人？說俗點，就是睡在你炕邊，陪你朝夕的人。初戀固然美好，但是那只能懷戀，忘記吧，另一個人才會走進你的世界?！崩蠌堈f完這句話，我就打了個停住的手勢。因為記住了一個人，仿佛那些記憶便像金剛石一樣堅硬，就算時間是多么厲害的打磨石，卻怎么也磨不掉。這天我沒再說過一句話，一直在想：你要試著忘記一個人，另一個人才會走進你的世界。這天思索沒結果，自己在思考中度過。突然發現自己很呆，像一個木偶一樣空洞。

每個人都有一段姻緣，我也有，老張亦有?？啥际且允「娼K。我不知道錯在哪里，難道世界上除了金錢、名利真的就沒有真正的愛情了嗎？我不止一次這樣問自己。

“書中劍客美女篇，讀盡人生已忘年！”這兩句話，是我在和老張談金庸武俠談到酣處，我隨手拈來的，雖不是很好，但足以自賞。書中的江湖，即是現實生活的框架。事以類比。當我看完《大俠風清揚》這本書后才領悟老張那天的那番話，也有了風清揚在酒樓上看見了樓外人們如實的生活一樣的覺悟——生活本來面目不過就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平平淡淡！看淡了，就忘了，能忘是好事。完美的事情是沒有的，完美的在書中，不完美的在現實；我要活在現實，而不能活在書中。我也應該忘記她了，忘記她，找個人重新生活。老張在江門文藝筆會上遇見了一個叫歐陽的女孩。挺文靜的，散文寫得也很不錯。老張說他很喜歡她。我的歸宿又在哪里呢？是伴隨機械轟鳴的一生？還是寫作呢？我不知道，未來有太多的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去探索與等待。

文學能益養精神，卻不能飽肚皮。我們也不是韓寒、郭敬明等牛人那樣可以純粹靠文字為生，所以為了生計許多曾經想寫作的人都另謀出路了，我亦在轉型之中——學點養家糊口的技術，寫作維持生計不是長久之計。老張也要在年后，拿了佳兆業的年終獎后回家，他的打算是在家開家電腦維修店，等生活安定之后，再打算弄弄文學。

最開心的日子，就是那家伙來橫崗看我。記得那晚從見面一直聊到半夜?！昂萎敼布粑鞔盃T，卻話巴山夜雨時?！贝巳思磳⒃谇Ю镏?，突然有一種東西壓在我胸口，沉重得令人無法呼吸！如今故人好似秋天的樹葉凋零殆盡，往后不知道還可以找誰聊天。老張送我一副字畫，《紅樓》里的一句詩——都言作者癡，誰解其中味。他寫錯了一個字，把“云”寫成“言”了，此時我沒和他爭。我知道這真是他寫的，他沒過讀《紅樓》，一些《紅樓》詩詞也是從我口里得知的三兩句。曾經想背下整本《紅樓》的我，看了這幅字后，感慨萬千。我亦送他一本電腦維修書作為贈別的禮物，并賦詩：君花君自種，勤向園中隴。植菊松根下，菊香溢四重！

人走了，情還在。回首一片飄搖！

責 編：黃素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