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17路公交

如果那天早上不是因為貪吃媽媽的煎餅果子，我就不可能被候車的人流擁堵在后面，極度悲催地目送那輛趕在學(xué)校預(yù)備鈴前的公交汽車揚長而去。還有，如果不是父親威嚴(yán)的催促，我也不可能慌慌張張地將裝著零用錢的錢包忘在沙發(fā)上。

我拿出運動會上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到小區(qū)南門的17路公交車上，沒想到這路車竟是投幣機，看持著乘車卡的我翻著空空如也的口袋，司機的臉立刻拉長了，活像一只生動的“草履蟲”。

17路公交車也經(jīng)過我的學(xué)校，只是要從職高站點下車后返回500米。我很少乘坐這路車，所以司機也根本不認(rèn)識我。看來，他把我當(dāng)成職高那些經(jīng)常逃票的“飛姐”了。

一元錢也能把人窘死，我是百口莫辯。只聽見清脆的“當(dāng)啷”聲，他向投幣機投進了兩枚硬幣，“我們兩個的。”他指著我說。

我向他微笑頜首，以示感激。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朝我擠擠眼。

直到今日，我還一直在想，這一切，會不會就是書上所說的“緣”?窘境解圍，冥冥中相遇巧合。我窺視眼前這個穿著職高校服、與我歲數(shù)相仿的少年：脊梁筆直，劍眉桀驁，留著不合學(xué)生時宜的長發(fā)，卻有一綹很美好地耷拉在額前……突然間，我想起動漫《勇者無懼》中那個帥氣的“龍族少年”，他們太像了!

我站在搖搖晃晃的車?yán)铮蝗婚g，心跳了起來。

“這分明就是言情小說里爛到不能再爛的場景。”夏楠語氣堅定地對我說：“安安，你該不是犯花癡了吧?再有半個月就是全市中學(xué)藝術(shù)節(jié)了，還是多想想咱們的參賽作品吧l”

雖然我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不服氣，你夏楠也不比我怎么樣，高三那個“吉他王子”不就是生日那天送了你一張賀卡嗎，你放學(xué)回家竟然尖叫了一路。

或許是我對于那個“龍族少年”的描述過于完美，或許是夏楠的好奇心過于強烈，或許是我的虛榮心過于膨脹。總之，我和夏楠約好，舍近求遠(yuǎn)，第二天再次乘坐17路公交車。

當(dāng)我倆拉著手登上這趟公交車時，我突然覺得，這竟是多么愚蠢的決定。倒不是“龍族少年’，不在，他依舊神采飛揚，脊梁筆直。看到我倆，他很帥氣地朝投幣機里投進了硬幣，指著我倆笑著說：“我請客。”

夏楠一直在笑，很甜的那種，我分明感到她的手指有些僵硬了。你這死丫頭，一元錢就收買你了?到底是誰犯花癡?還有安安，你這不是“引狼入室”嗎?我在心里罵完夏楠，又罵自己。

這時，夏楠主動跟他聊了起來，老熟人一般。我有些懵了：“你們認(rèn)識?”

“是啊，去年全市中學(xué)藝術(shù)節(jié)，現(xiàn)場繪畫決賽我和他并列第二名，安安你當(dāng)時有病沒參加，今年，可是我們?nèi)齻€要在一起角逐高低了。”

突然間有種相逢恨晚的感覺。我和夏楠自小受家庭熏陶，都喜愛油畫。今天才知道，他的強項竟然也是油畫。

我們?nèi)齻€約定周末去電玩城，一是為慶祝這場冥冥之中的幸會，二是為感謝他豪爽的“援助”。

雖是如此，但那趟公交上，我和夏楠的手卻在不知不覺中松開了。夏楠躲閃不定的眼神，讓我堅信，一種無可名狀的隔閡，就那樣突然橫亙在兩個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少女心中。

電玩城的尖叫聲彼起彼伏。我和夏楠各買了50元的游戲幣，屁顛屁顛地跟在“龍族少年”的后面。真沒有想到，他竟然掌握那么多游戲的“秘籍”：《海灘登陸》首先要擊毀領(lǐng)頭的那輛坦克；《三角洲》要在潛水抵達(dá)目標(biāo)后突然躍出，用匕首解決哨兵；還有風(fēng)馳電摩的《瘋狂賽車》，他竟能一口氣跑過通關(guān)……

突然間，我就想起我和夏楠喜愛玩的《跑跑卡丁車》游戲，那是因為喜歡上卡丁車系滿鮮艷氣球的那種感覺。就好像在以前上學(xué)途中，我們在各自腳踏車上系滿各色的氣球，在人行道上相互追逐嬉笑，引起一片驚羨的目光……可是今天……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地看了夏楠一眼，沒想到，她也正偷偷地看我。

回家的途中，我倆一路無語。

洗漱完畢，我在睡覺前打開了QQ，“龍族少年”給我留了言：你勸勸夏楠，不要參加下周一的藝術(shù)節(jié)，我想和你一起得獎。

原來他喜歡的是我!正暗自歡喜著，夏楠上了線：安安，我已決定放棄藝術(shù)節(jié)的比賽了。

說罷，她的QQ圖像就灰了。

上學(xué)、放學(xué)，我和夏楠依舊多走500米去乘坐17路公交，“龍族少年”依舊會笑著在投幣機里多投上兩枚硬幣，而我和夏楠之間，也依舊彌漫著若淡還濃、模模糊糊的煙霧。

全市中學(xué)藝術(shù)節(jié)在我和夏楠所在的學(xué)校舉行，周一上午8點準(zhǔn)時比賽，遲到者視為退出。

我早早背著畫箱、畫架等一系列物什，等在了17路公交車站牌下。，可直到開車，“龍族少年”也沒有出現(xiàn)。就在我和夏楠準(zhǔn)備登車時，我們卻被那個“草履蟲”司機拒載了。

司機氣急敗壞地說：“這一段時間，總有人用游戲幣冒充一元硬幣。我兒子也在職高上學(xué)，他聽同學(xué)說，有一個留著長發(fā)的男生經(jīng)常用游戲幣請兩個畫畫的女生坐車，我注意你們好久了。”

說罷，便拿出了一枚游戲幣，夏楠從口袋里也拿出了一枚，那是上個星期去電玩城剩下的——真的一模一樣。

司機“咣當(dāng)”關(guān)上車門，將目瞪口呆的我倆扔下，呼嘯而去。

真相終于大白：原來，“龍族少年”馬上要畢業(yè)了，這次藝術(shù)節(jié)獲獎對他來說尤其重要。而夏楠決定放棄比賽，是源于在電玩城，“龍族少年”對夏楠說，他想和夏楠一起得獎，而不是和安安——我的天，這不是他給我QQ留言的翻版么?而夏楠不忍心讓我失望，便主動放棄了。

突然間想起“龍族少年”朝我擠眼，還有莫名的笑，竟有些惡心。

夏楠對我說，我經(jīng)常想起我們系滿氣球的單車，一起討論練習(xí)題時的熱鬧情景……早戀，本身就是個錯誤。

陽光穿過樹隙，灑下朵朵花兒，電信大樓頂部8點的鐘聲緩緩敲響。我想，那個“龍族少年”此刻獨自潑墨揮毫，其實也是另一種悲哀!

下一趟的17路公交車到站了。

我徑直上了車，將一張50元紙幣投進了投幣箱。在四周一片詫異的目光中，我又直接從后門下了車。

公交車啟動了，我和夏楠不約而同大聲喊道：“再見，17路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