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山素季的棘手難題

緬甸反對派領導人昂山素季有了新使命：2012年11月20日，她被聯合國艾滋病規劃署任命為“艾滋病零歧視”大使。她在接受任命時說：“現在有很多（艾滋病）人生活在社會的邊緣，他們每天都在努力爭取尊嚴和基本人權。我很愿意為這些無法發出聲音的人代言。”然而，緬甸人曼扎尼卻在網上以辛辣語氣調侃道：“大媽！別忘了在緬甸國內推動‘艾滋病零歧視’，尤其是在若開邦。”

類似這樣的批評聲并非個例。今年4月，昂山素季當選為緬甸議會人民院議員。從此，她從“民主偶像”、眾人膜拜的“神”變成了議會“法律、規則與和平委員會”主席。走下“神壇”7個多月，圍繞她的爭論從沒有停止過。

尚未適應自己的新角色

67歲的昂山素季，是緬甸家喻戶曉的政治家。1988年，她創立全國民主聯盟（民盟）并自任總書記，該黨是緬甸最大反對黨。1990年，她帶領民盟贏得大選勝利，但選舉結果被當局宣布作廢，其后遭長期軟禁，2010年11月13日獲釋，2012年4月參加緬甸議會補選。當選后的昂山素季尚未履新，便發生了一場小危機。緬甸聯邦議會新一屆的人民院和民族院原定于4月23日在內比都分別召開會議，昂山素季等新當選議員應在內比都宣誓入職。然而，民盟新議員對就職誓詞有異議，集體缺席。昂山素季要求把誓詞中的“保衛”憲法修改為“尊重”憲法，這一要求未得到滿足。為此，民盟缺席議會長達一周。

昂山素季引發的這場危機遭到批評。泰國清邁大學瓦湖發展研究所緬甸研究員昂秋溫表示：“民盟應首先參與國會，然后再提議進行全面的政治和經濟改革。”他表示，民盟要求在進入國會前對“捍衛憲法”的誓詞進行修改，無異于要求修改憲法，這是緬甸總統吳登盛也無法接受的。民盟此舉在其支持者中也引發異議，他們呼吁昂山素季和民盟應在國會內通過討論來解決這一問題。

就在外界猜測事件如何收場時， 4月30日，昂山素季突然在仰光表示，她和民盟其他議員將在5月2日宣誓正式成為國會議員，誓詞將仍保留官方版本。但她也表示：“我們并非讓步，只是不愿辜負人民的期望。”

對這場風波，分析人士認為，盡管民盟從不諱言自己要修改2008年憲法的意圖，但尚未進入議會就作出過激舉動，在政治上顯得“很不成熟”，不僅給了緬甸保守派攻擊口實，增加修憲難度，也讓緬甸改革派感到尷尬和為難。不過，民盟在誓詞問題上主動讓步化解危機，這對繼續推動改革無疑是好事。昂山素季在這次風波中的表現顯示，她尚未完全適應自己的新角色，仍將自己定位為反對派領袖，提出“超前的目標”。不過，她隨后宣布不改誓詞以化解危機，則顯示其在政治上越來越傾向于“現實主義”。

飽受多方批評

昂山素季的政治地位改變后，其面對的輿論形勢也發生急速變化。緬甸民眾從視她為“民主旗幟”，變為希望她能夠利用自己的聲望和地位，為推動緬甸經濟發展、民族和解做出實際貢獻。這給昂山素季帶來了無盡的煩惱和潮水般的批評。

今年6月，緬甸若開邦發生了羅興亞穆斯林和若開族佛教徒之間的沖突，造成眾多人員傷亡，昂山素季說了一句“多數人不應該欺負少數人”，遭到緬甸若開族民眾的激烈批評。環球人物雜志記者今年7月到若開邦首府實兌采訪，畢業于實兌大學的當地人丹盛說，若開族民眾對昂山素季的話非常生氣，這些話無助于沖突的解決，且有偏袒穆斯林的嫌疑。“大家之前非常熱愛昂山素季，但是現在我們對她已經失望。”

昂山素季當上議員后，多次到國外訪問，盡管收獲了不少鮮花掌聲，但一些緬甸人認為實際成效乏善可陳。今年5月，她的泰國之行是20多年來首次出國之旅，備受外界關注。但她訪泰期間的一些言論，卻險些釀成外交風波。昂山素季抵達泰國的次日，前往曼谷以南上百公里的龍仔厝府探望緬甸勞工。由于緬甸經濟落后，約有300萬緬甸勞工在泰國打工。昂山素季說，她沒有忘記這些遠在異鄉的親人，希望他們堅強，她將敦促泰國政府解決緬甸勞工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她會把親人們帶回祖國。這些話讓在場勞工欣喜若狂，卻讓泰國政府不快。因為泰國工業相對發達，勞動力資源日益缺乏，緬甸勞動力是泰國制造業的重要支柱。此后，昂山素季還不顧泰國政府的勸阻，執意前往泰緬邊境的最大緬甸難民營美拉難民營考察。

6個月后，昂山素季訪問印度。她在德里牛津高中對8000名緬甸流亡人士發表演講時說：“多數人要用少數人的眼光來看問題。我希望我們的國家能夠成為各民族和平共處的聯邦。我們都需要努力來建立這一聯邦。為了達成團結，我們需要相互理解和相互尊重。為了這一目標，我們需要彼此傾聽對方的意見。”然而，對昂山素季的這些話，緬甸國內不少民眾并不理解。緬甸民族問題的復雜性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推動緬甸民族和解無疑是她面臨的最為棘手的難題之一。

昂山素季出訪歐美，頻繁會見各國領導人，接受了數不清的獎章和各種榮譽。然而，緬甸很多批評人士認為，昂山素季的對外交往，并沒給國家帶來多少真金白銀的實際好處，對吸引外國投資沒有任何幫助。相反，她在出訪中多次向外國投資者發出“三思而后行”的警告，強調緬甸法制和投資環境不完善，被緬甸國內批評為“要把外國投資者嚇跑”。

對外國投資態度漸趨理性

有人說，昂山素季并非反對外國投資或者對緬甸民生漠不關心，只是她擔心外資涌入與緬甸軍方以及財閥有密切聯系的油氣等行業，或對緬甸環境造成惡劣影響。

在當選議員前，昂山素季對中國在緬投資持保留態度。2011年8月，她曾呼吁重新評估密松水電站項目。該項目是一個發電規模600萬千瓦的梯級水電站，由中國電力投資集團公司與緬方合資建設，但引發了在環境保護、少數民族遷移安置等方面的擔憂。緬甸政府后來叫停了該工程。昂山素季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她希望中國投資者能著眼于中緬兩國人民未來的關系，“當他們想到投資時，也能記住這一點”。她還表示，緬甸希望做中國的朋友，也希望做美國的朋友。

一年多過去了，有跡象顯示，在外國投資問題上，昂山素季的態度漸趨理性。今年11月23日，緬甸人民院議員欽桑朗提出一項動議，要求建立一個聯邦級的委員會，以調查實皆省蒙育瓦鎮萊比塘銅礦項目。萊比塘銅礦是中緬礦業合作的大項目，總投資超10億美元。當地一些人指責該工程征用農民土地未給予合理補償，且污染環境，并發起抗議。據了解，這些指責并不屬實。對這個問題，昂山素季則表示：“政府在實施大型工程前需要透明。然而，如果我們單方面撕毀同外國公司簽署的正在進行的工程合約，我們將會丟掉國際信譽。”11月25日，昂山素季向媒體表示：“如果緬甸想要成為國際社會平等的一員，那么它必須信守承諾。”11月29日，緬甸警方要求抗議者離開現場，并發出清場的“最后通牒”。因抗議者沒有離開，警方用高壓水槍驅散了抗議人群，造成數十人受傷。據法新社報道，昂山素季當天前往蒙育瓦鎮，會見了萊比塘銅礦中國合資方的管理人員，并前往醫院探視傷者。她還發表講話，承諾對事件展開調查，竭盡所能找到和平解決方案。

昂山素季與西方的關系一直比較密切，美國在“重返亞太”的戰略實施過程中，也十分重視緬甸的作用和昂山素季的價值。2012年11月，美《外交政策》雜志公布了一份“2012年全球百大思想家名單”，昂山素季和吳登盛共列榜首。11月19日，奧巴馬首次訪問緬甸，會見了吳登盛和昂山素季，并熱情擁抱了昂山素季。奧巴馬說：“我認為（吳登盛）總統推行的……改革進程能夠為緬甸帶來驚人的發展機遇。”昂山素季則在兩人見面后說：“民主轉型最困難的時候恰恰是我們都認為成功近在眼前之時。因此，我們必須高度警惕不要被勝利的幻覺沖昏了頭腦。”面對民主理想和民生現實，又身處紛繁復雜的國際政治格局，昂山素季在不斷地摸索自己的角色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