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2年,掛號大廳靜悄悄

我希望20年后，“急診科女超人”的一天是這樣度過的——

清晨6點，我，年近60的急診科主任，在鬧鐘聲里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看日程表，發現除了上班，還要給基層醫院的醫生進行遠程授課。又是忙碌的一天。

我沖進醫院大門時，門診掛號大廳的椅子上已經坐滿了人，不過很安靜。叫號系統的大屏幕上，翻滾著打出預約號碼和窗口號，病人站起來去相應的窗口掛號。不像我年輕那會兒，每天早上掛號的隊伍排到大街上，大家為了掛號吵吵鬧鬧，甚至大打出手，醫院大廳跟春運的火車站一樣。

我看了他們一眼，覺得2032年的病人可幸福了，他們再也不用體會連夜排隊掛號的滋味。自從全國規模的標準化培訓、全國統一的考核上崗標準、技術骨干醫生可以多醫院聘用、社區診所和大型醫院掛鉤實行三級轉診等制度推行后，中小城市的醫療水平明顯提高，跑到大城市看病的人少多了。病人想掛號，門診預約、電話預約、醫院官網預約3種形式都行，隨時能掛上。門診量下降了，醫生看一例患者的時間自然延長了，醫患矛盾明顯減少，患者覺得醫生越來越耐心，解釋越來越詳細。

7點40分，急診科大夫到齊了，進行每天例行的交接班?？傊蛋鄥R報昨夜醫療情況，有無突發事件；剛支邊回來的王大夫開始講述當地醫療情況，下次去支邊的醫生需強化哪些課程教育；科室秘書傳達本月休假醫生名單，由哪組醫生負責為學生講課、帶教。

散會后，我囑咐科室秘書，記得跟醫院教育處確定青海、甘肅、云南等偏遠地區進修醫生的名單和到科日期，給他們安排好課程和輪轉計劃。雖然網絡發達，遠程授課已經是常態，但是對醫生的培訓來說，還有實際操作問題。所以，由國家出資，定期派這些地區的醫生來中心城市的大規模綜合醫院進行學習并且考核，已經成為一項全國性制度。這是2032年第三批來院的醫生了。

8點，急診科各個區域開始有條不紊地工作了。我負責搶救室的查房。正聽著住院醫生和主治醫生的報告，前臺急救電話突然響起，市急救中心提示某處發生火災，問急救室目前能容納幾名患者、應付幾臺手術。前臺人員查了電腦里顯示的各區域密集度，立刻回答：“可以接收重患3名，普通燒傷患者4名，手術間可提供2間?！睊炝穗娫?，一組人員立即到急救通道待命。這正是我們年輕時最渴望的智能化、聯網化急救制度。

10點，各科室主任到了院長辦公室，討論第二季度醫療保險核算。2032年了，患者“先就診、后付費”的醫保結算制度終于建立起來。所有患者都有醫療保險，不同的是，有的涵蓋范圍廣些，有的自負比例稍高，這是由患者的經濟能力、工作狀況決定的。下崗工人、特困人群、孤寡老人和孩子，會有特別優惠的醫療福利補貼。所以“后付費”也不用擔心碰到拒不支付的“跑單”病人了。

“先就診、后付費”的醫保結算制度還帶來一個好處，它讓“大處方”現象徹底消失了（編者注：“大處方”是指醫生同時開具2種以上藥理作用相同的藥物，或處方超過7日用量，或一張處方無故超過5種藥品，造成處方金額過高）。因為付費時，如果處方金額過高，患者有權拒付，開處方的醫生就得自己埋單；而且，凡是開自費貴重藥，醫生必須要有充分的理由跟醫院的專家組成員解釋，專家組同意了，方可使用。

中午，我約了幾家三甲醫院急診科主任一起吃飯，這是每個月定期的“主任沙龍”，主要進行科研方面的探討，大家敞開心扉交流課題的進展，研究哪些資源可以共享。能夠做到這一點，是因為醫生晉升制度已經得到改變。想當年，醫生的職稱與科研文章掛鉤，一部分醫生手上SCI文章（編者注：指被收入國際科技論文索引目錄的文章）一大把，但花在患者身上的時間寥寥可數；而埋頭看病、對實驗室數據不感興趣的醫生，又一直晉升不上，時間長了紛紛轉行，最終吃虧的是老百姓。后來，醫生晉升方式改變了。專心于臨床的醫生，職稱上雖然主治醫生到頭了，但收入跟門診數量掛鉤，工作越多、看的患者越多，收入越高。而真正對研究感興趣的醫生，可以轉型成純科研或科研臨床相結合，職稱上體現為教授、副教授。由于中國的患者數量是任何一個國家難以企及的，諸多國際學術期刊都對中國的醫學研究人員敞開懷抱，這大大鼓勵了各家醫院進行科研交流的熱情。

下午，我轉了一圈急診，翻了幾份病歷，看了醫生的診療方案?；氐睫k公室，開始準備給基層醫生上的網絡互動課程。17點，下班時間到，急診科值夜班的醫生們來了，又是一輪交接班。18點，我打開網絡視頻，和基層醫生們開始交流。每次這樣的互動總充滿了挑戰，因為醫生們的熱情很高，會準備很多問題來提問、交流。熱火朝天地視頻了半天，等我走出醫院大門時，已是20點。我看著滿天繁星，心里盤算著，再過幾年退休了，有體力的話就繼續授課，也會有更多的時間去實現年輕時的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