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回家

大街上人來車往，熱鬧非凡，像個鬧哄哄的集貿市場，卻又跟平時的集貿市場不同，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匆匆而過的男男女女，穿著打扮比平時光鮮了許多，臉上一律綻放著開心的笑容，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年貨，毫無疑問，目的只有一個——回家。有家店鋪里的音響里播放的是一首時下流行的《過年回家》：

無論我富貴貧窮地位高下

也不戀霓虹美酒高樓大廈

進了臘月臨近過年

我就心馳神往要回家

啊，過年回家！過年回家！

家是妻兒的倚門相望

家是爹娘的滿頭白發

家是蜜一樣甜的融洽

家是絲一樣長的牽掛

家啊家

家是密密縫的關愛

家啊家

家是那遲遲歸的報答

過年回家！

過年回家！

過年回家！

……

聽著優美的歌聲，軍軍心里一熱，他馬上就到家了，就可以同父親團聚了。自從穿上警服后，他有整整九個年頭都沒在家里過上一個春節了。他心里很愧疚，一直感到對不起父親。父親卻沒說什么，只說了一句有分量的話：“孩子，有朝一日你提了干，我就知足了。”

軍軍參加工作十年了，還是一名普通的干警。遇到幾次提拔的機會都給錯過了，其重要的原因就是軍軍沒有特殊表現，沒有立過功。軍軍倒沒覺得有什么，父親感到很沒面子，因為父親退休之前就是局里的副局長。

軍軍順路去超市給父親買了兩瓶酒和一斤茶葉。父親在電話里說，家里年貨也置辦齊了，啥也不缺，今年過年他能夠回家就是給他最好的禮物。給父親打過這個電話后，軍軍心里就酸酸的，看來父親還是很在乎他過年回家的。

家越來越近了。看到家家戶戶大門的大紅春聯，聽著時而炸起的鞭炮聲，軍軍很亢奮，很激動。

軍軍剛進家門，還沒來得及同父親說上話，電話就又急促地響起來——值班同事告訴他，南山有人非法獵捕藏羚羊，要他盡快趕去！

藏羚羊又名“一角獸”，一個世紀前多達數百萬只。被藏民稱為大雁的朋友，它們在高原上奔跑如飛，狼也很難追上，但以汽車和槍支裝備起來的盜獵者卻可以成片地殺戮之。藏羚羊，近年來極受世人矚目，主要原因是由于一九八0年以來西方時裝界對“藏羚絨披肩”，即“沙圖什”的消費需求而刺激了偷獵者的謀財害命。目前中國的藏羚羊不足七萬只，但年復一年、禁而不止的非法交易與屠殺使其數量直線下降，從而被列為一級保護動物……

軍軍掛斷電話，只好抱歉地對父親說：“爸爸，有任務了，看來這個春節又不能陪您老人家了。”

父親坦然一笑，擺了擺手：“孩子，去吧……”父親是一個老警察了，覺悟還是有的，知道哪輕哪重。僅憑這一點，軍軍就很敬重父親，感激父親。

軍軍檢查了一下槍支，掖進腰里，剛要走，父親對他說：“孩子，這可是個好機會，你要把握住！”

軍軍說：“爸爸，我明白了。”

軍軍走到門口，父親又叫住了他，塞給他一件大衣：“孩子，山里冷，這個用得著。”

軍軍心里一熱，跟父親擁抱了一下，出門了。

父親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除夕。父親剛進家門，就接到新的任務：有人在南山非法獵捕藏羚羊。他二話沒說，撇下妻兒老小，冒著鵝毛似的大雪一步一趔地往南山趕去。在經過一個山崖時，一不小心滑到了溝里，所幸積雪很厚，溝也不是很深，沒有被摔傷，只是筋骨有些疼痛。他一瘸一拐、氣喘吁吁地趕到時，一個當地獵人正在瞄準動物，等待時機扣動扳機。他看到黑洞洞的槍口前方跳躍著一只美麗的藏羚羊。他知道，這些獵人沒有持槍證和狩獵證，是非法的。常言說，捉奸捉雙，捉賊捉贓。如果現在出面制止，等于拿不到真憑實據，沒法制裁狩獵者。等到他走后，獵人還會進山的……雪越下越大，他身上的汗變成了冰，他感覺好似進了冰窖一般。忽然，只聽“砰”的一聲，藏羚羊倒在地上，四肢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那個獵人狂奔過去，跪在藏羚羊身邊，激動得淚流滿面……他舉起相機拍照了兩下，然后掏出手槍走了過去。獵人看到他后，轉身就跑了。他叫道：“站住，再跑就開槍了！”然而，獵人似乎沒聽見他的警告，沒命地往前跑。他朝天上打了一槍，看到獵人還沒停止，他就追了過去。很快，他就追到了獵人。他沒想到，獵人掏出身上帶的匕首，朝他猛刺過去。他下意識地閃了一下，胳膊上厚厚的棉衣被刺破，他感到一陣鉆心地疼。他不顧疼痛撲了上去，獵人跟著又朝他的胸口戳了一刀……若不是同事及時趕到把他送到醫院，怕是他的生命就有危險。因為這次事件，他得到了兩千元的獎勵，從基層一名干警破格提拔為副局長……事后，他對軍軍說，若不是這個機會，怕是他一輩子也當不上副局長。

今天看到軍軍接到任務后，跟他當年一樣義無反顧，他感到很欣慰。同時，他又感到一絲擔心，因為大部分偷獵者都是一些亡命徒。有幾個偷獵者？他們手里有槍沒有？會不會對軍軍下毒手？憑著軍軍過硬的素質，身上有槍，對付兩三個毛賊還是不在話下的。再說，局里可能也還安排其他同志配合的。想到這里，父親心里略略輕松了點。

軍軍趕到時，一個偷獵者已經瞄準一只藏羚羊準備扣動扳機，軍軍沒有絲毫的猶豫，上前用身體擋住了槍眼。

偷獵者一下子愣住了。

軍軍和顏悅色地說：“大叔，不能殺害野生動物。非法捕殺國家和省重點保護野生動物是違法的……”

偷獵者撲通一下跪在了軍軍面前：“求求你了，如果我今天找不到獵物，這個年我都沒法過了，我還有父母，還有上學的孩子，我的老婆還有病……”

聞聽此話，軍軍一下子愣住了。

偷獵者說：“我說的都是真的，要有半句瞎話，天打五雷轟。你要是不相信，就跟我回家看看，我家就在山下……”

軍軍盯住偷獵者的眼睛，感覺到他沒有說謊，便掏出身上的錢，說：“大叔，我相信你，我身上就這兩千塊錢了，你拿去置辦點年貨吧，不要再干這違法的事了。”

偷獵者眼睛一亮，繼而猶豫不決。

軍軍說：“大叔，回家過年吧，你的家人正等著你呢。”

偷獵者給軍軍磕了兩個頭，然后接過錢，千恩萬謝地走了。

軍軍拿出手機打算給局里匯報一下，就說線索有誤，誰知手機沒有信號。這時，那個偷獵者回來了，他對軍軍說：“孩子，今天是大年三十，天又這么冷，你若不嫌棄，就跟我回家吃碗素餃子暖暖身子吧？”

軍軍想了想，就跟這位大叔去了。他想趁機再給大叔做做工作，同時了解一下當地一些偷獵的信息，也算是不虛此行吧。

等到接應的同事趕到，軍軍正在那位大叔家里吃餃子呢。

事后，軍軍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父親，沒等父親說話，他便給父親解釋說，如果當時讓偷獵者得逞，那就是“兩敗俱傷”——藏羚羊受到傷害，偷獵者也將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且有可能毀掉的是一個家庭，甚至是一個家族。

父親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當年對他下毒手的那個歹徒被判了無期徒刑，那個歹徒住進監獄后，他的母親給氣死了，妻子改嫁了，他的孩子跟著爺爺生活，長大后也干起了偷獵的勾當，后來也被同事抓到被關進了監獄……

軍軍看著一語不發的父親說，爸爸，難道我做錯了嗎？

孩子，你長大了！父親的臉漸漸變得很陽光，笑容也很溫馨。

沒過多久，軍軍被提拔為副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