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李煜詞中“愁”的種類

摘 要：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王國維認為：后主之詞，字字血淚。李煜詞中表現愁恨主題的占了三分之二以上，他的這類詞引起歷代各階層的共鳴。本文試從兒女情長之愁、傷春惜時之愁、手足離別之愁、懷念故國之愁四個方面對李煜的愁類詞作進行分類論述。

關鍵詞：李煜 詞 愁 種類

李煜的詞，雖后人對其思想價值褒貶不一，但在藝術方面，歷來評價很高。尤其是抒寫愁恨的句子，千百年來一直為各階層的人所喜愛！李煜詞中抒寫愁恨感情的作品占了相當大的比例，詹安泰先生認為：“李煜詞中表現愁、恨的思想感情的在三分之二以上。”李煜詞中抒寫的愁恨涉及諸多方面，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很容易引起各階層讀者的感情共鳴。本文試從四個方面對李煜詞中表現的愁恨做分類論述。

一、兒女情長之愁

李煜為南唐中主李璟之第六子，他“天資聰穎，好讀書，精究六經，旁綜百氏”，還“洞曉音律，精別雅鄭”。李煜十八歲時（954，尚未即位），和南唐開國老臣周宗的長女娥皇（即大周后）結了婚。娥皇不僅漂亮，而且“通書史，善音律，兼善歌舞”，與李煜可謂志同道合。自古才子多風流，更何況李煜是“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的皇帝，故于女性總不免魂牽夢縈。因此他難擋后宮眾多佳麗的誘惑。這一時期，南唐雖已與周結怨，受到周的威脅，但其父李璟在位，他尚可沉浸在兒女情長及文藝趣味中。

李煜早期詞作中有很多表現兒女情愁的。如《長相思·云一渦，玉一梭》。“云”指頭發，極言頭發的輕柔和濃密；“玉”指簪的顏色，以其白襯發之黑；“澹澹衫兒薄薄羅”指衫兒用淡色的薄羅做成。基于這幾句詞中所描繪的女子裝束正是大周后所創“高髻、纖裳及首翹鬢朵”的典型南唐內宮樣式，筆者暫且認為詞中的相思對象就是大周后。該詞寫了李煜對大周后新婚暫別的相思之情。上片主要描繪了大周后的容貌、裝束和神態；下闋極力渲染了詞人“夜長人奈何”的相思之苦。詞中雖沒明寫一個“愁”字，但瀟瀟秋雨應和著颯颯西風，營造出一種凄清寂寞的氛圍，再加上秋風掃庭院、凄雨打芭蕉，便無時無刻不牽起主人公的無限愁思——對愛人的淡淡的揮之不去的相思。

又如《喜遷鶯·曉月墜，宿云微》也是抒寫了對一個美人別后苦思的愁情：上片寫心上人離去，主人公徹夜夢思。“芳草”喻指離恨，芳草綿延不絕，離恨揮之不去！翻來覆去，頻頻欹枕，拂曉還不能入眠。沉重的離情與璟微的愁緒漸漸滲出。下片寫暮春的寂寞景象，表現出亟盼心上人歸來的愁情。春殘花謝，落英滿地，啼鶯飛散，孤寂不堪。轉眼一年春將盡，伊人何時才得歸？情景交融，把盼歸不歸、既惱又愛的矛盾愁怨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使上片滲出的愁情愈加濃郁。《搗練子·深院靜》還是抒寫了對戀人的別后相思。夜深人靜，因相思而失眠的抒情主人公靜聽砧上搗練之聲，表達出的那種孤寂、焦躁、煩惱，是兒女情愁的典型體現。另外《謝新恩（又）·櫻花落盡階前月》《更漏子·金雀釵》等也抒發了主人公思念戀人的兒女情愁。

二、傷春惜時之愁

李煜是一個精通詩詞文學，還“洞曉音律，精別雅鄭，工書、善畫、尤精鑒賞”的文學藝術家，天性真摯仁厚，他身上幾乎具備了古代優秀文人的一切要素。如果不是他的幾個哥哥過早離世，他可能不會從政。他因一切美好事物的銷蝕或毀滅而傷感，諸如感嘆春去秋來、月缺花殘、人生苦短、功業未建，亡國之君的特殊身份使他的傷春悲秋，很多時候與亡國之痛糾結在一起，難以割裂，但若要把二者混同，顯然也是說不通的。

李煜詞中表現傷春惜時之愁的最典型代表當屬《烏夜啼·林花謝了春紅》，該詞通過描繪春殘花謝的自然景象，抒發了對時光易逝、人生失意的無限悵恨。上片描寫在寒雨疾風的摧殘下，林花凋謝，春去匆匆。寄寓著詞人因感到好景不長、人生苦短而產生的極度傷感。下片由好景不再的憂愁轉入人生失意的哀怨。美麗的林花謝去，何日才能重開?又是一年春將盡，而自己的美好愿望又實現了多少？正如蘇東坡所說：“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在傷春惜時的背后，李煜還喻示了自己由帝王之尊降為階下之囚的痛苦經歷。

《烏夜啼·昨夜風兼雨》也表現了這種愁恨。本詞由傷春惜時引出對自己不幸遭遇的悲嘆。傷春悲秋僅是表象，悲己之不幸才是實質。“算來一夢浮生”這句最能體現李煜對時光易逝、富貴榮華皆煙云的人生空幻愁緒。《謝新恩·庭空客散人歸后》中“春光鎮在人空老，新愁往恨何窮”，《子夜歌》中“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等都表現了李煜的傷春惜時之愁。

三、手足離別之愁

由于李煜的幾個哥哥早死，他繼位很容易，加上天生仁厚，使得他與兄弟手足情深。他的詞中有不少表現對兄弟離別后的愁思，如八弟從益出鎮宣州時，他率一些臣子餞別綺霞閣，賦詩并作《送鄭王二十六弟牧宣城序》贈八弟；七弟從善朝宋，被宋太祖趙匡胤扣留在汴京時，他上表請求讓從善歸國，宋太祖不許，他很難堪，罷掉四時的宴會，并作《卻登高文》以表達對七弟的思念。

李煜詞中較明顯地表達此愁的還有《清平樂·別來春半》，該詞也表達了對被宋扣作人質的同母兄弟從善的手足之思。詞首一個“別”字奠定了全詞的基調。因兄弟的“別”離，再美的春光也不能讓詞人賞心悅目，反而使他“觸目”便“腸斷”。思念兄弟的愁情似那隨風飄落的梅花，拂之又滿！下片輕輕一轉，緊承“別來”二字，繼續抒發手足別情。古人習尚鴻雁傳書，但如今雁來信卻未至，雁歸離人仍不還，“路遙歸夢難成”使離愁隨即陡增。結句直點“離恨”，并以綿延不斷、無處不生的春草來比喻手足離別的愁恨，生動貼切，將那種即滅又生、拂之不去的離愁推向了極致。

又如《阮郎歸·呈鄭王十二弟：東風吹水日銜山》，表面上寫一個女子黃昏時分倚欄懷人，實質上是表達作者的手足之思，是李煜在暮春時節觸物傷情，倚欄懷念遠在敵邦的七弟從善的。當時，宋已滅南漢，南唐局勢愈加緊張，李煜上表求宋歸還被扣留的七弟從善未果。李煜雖因缺少父子兵而急切，但更因骨肉離別而悲傷。《謝新恩（又）·冉冉秋光留不住》也表達了手足之愁，在此不贅述。

四、懷念故國之愁

最能體現李煜懷念故國之愁的要算《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該詞是李煜被俘到汴京后所作，懷念故國的愁痛貫穿全詞。首句以反常的問句引出他對故國的美好回憶。他怕見春花秋月這類美好事物，因為害怕勾起對過去美好時光的回憶。反常心理源于故國之思。“故國不堪回首”點明亡國之痛及自己的矛盾心情，他極力不去回憶，然而 “抽刀斷水水更流”。詞尾用“一江春水”把懷念故國之愁表現得淋漓盡致：一江水已夠多了，何況是春水!它很形象地表現出這種愁苦的奔騰洶涌、起伏澎湃、永無止息，此愁刻骨銘心，字字滲血。難怪王國維云：“后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據說宋太宗聞該詞大怒，便賜李煜以牽機毒藥，足見該詞的威力。

《浪淘沙·簾外雨潺潺》字里行間都流露出了李煜強烈的亡國之痛。該詞作于李煜被害前不久的春末或夏初，同為導致李煜被毒死的重要原因之一。該詞塑造了一個只能靠夢境重溫往昔歡娛、醒后倍感辛酸的亡國者形象，將寄人籬下的苦囚生活與“一晌貪歡”的歡愉夢境做對比，表現了思念故國的深切哀痛。昔日縱情歡娛的帝王如今被拘幽囚，妃嬪離散，卻只能忍氣吞聲、茍延殘喘。無人訴說，也不能訴說。又值春雨夜寒，被薄難眠，好不容易昏沉入睡，夢回故國，妃臣簇擁，車水馬龍，好不威風！可夢醒之后，仍是寄人籬下的囚徒一個，詞人內心的凄苦是可想而知的。

另外李煜其他作于降宋之后的詞也或深或淺地抒發了亡國之痛，如《望江梅·閑夢遠》二首、《望江南·多少恨》等都是典型的例子！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評價：“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后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李煜的愁詞堪稱“字字血淚”，具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激起了歷代各階層讀者的感情共鳴。雖歷經久遠，他的愁類詞作仍將不斷豐富人們的感情世界，激起人們的憂患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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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程琴，四川化工職業技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

編 輯：郭子君 E?鄄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