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營拉練一般的常規是,拂曉出發,黃昏宿營,一天換一個地方。
到櫻桃溝的那一天,正趕上個雪天,雖然雪下得不是很大,但飄飄灑灑的一整天沒停。
雪中行軍,實際上并不感覺怎么冷,但特別的遭罪,不僅路滑影響行軍速度,而且極易消耗體力,衣服里里外外也都弄得濕乎乎的。由于下雪,我們到達宿營地域比預定時間晚了一個多小時,將近7點鐘才到達櫻桃溝。
全連在村頭空地上集中吃過晚飯后,各班便按著指定的宿營點住下了。
我們班宿營的那家住在村東頭,家里兩間石頭砌的房,房頂用的是稻草。一進門是燒火間,水缸和酸菜缸并排擺放著。里屋南北兩鋪炕,雖然沒有什么像樣的家具,但很整潔。
家中只有母女兩人,母親是家里唯一的勞動力,雖然她只有40多歲,但顯得很蒼老,眼角過早地印刻上了明顯的皺紋,頭發中也摻雜了不少白發,可能是長年勞累和家庭負擔沉重的緣故吧。女兒小英剛滿13歲,正在上小學六年級,她是在剛上小學那年失去爸爸的,聽說她爸爸是因肺結核病離開這個世界的。
母女倆對我們特別熱情,人還沒到,熱水就已經燒開了好幾回,小英還不時地到院外瞭望,看我們來沒來。我們一進屋,母女倆就拿笤帚給我們打掃身上的雪,把早已炒好的花生和笨瓜子擺在桌上,并爭搶著給我們打洗臉水和洗腳水。大嬸邊忙活邊說:“大雪天的走那么遠的路,一定是累壞了,收拾收拾早點歇歇吧,明天還得趕路呢。”
晚上,母女倆搬到久不住人的北炕,而把熱乎乎的南炕讓給了我們。當時,我把背包一放下,就想順勢躺下去再也不起來。
夜里睡覺時,我覺得身體特別的不舒服,頭昏腦脹的,渾身沒有勁,但一看時間已經很晚了,沒吱聲就躺下了。
剛睡了一小會兒我就醒了,只覺得渾身一陣陣發冷,而且越來越冷,冷得我直打哆嗦,腦袋也疼得要命,像要裂開了似的。我悄悄地推了推挨著我睡的翟老兵,問他感覺冷不冷,我說我怎么總覺得冷呢?翟老兵說,屋里這么暖和,炕燒得又這么熱,怎么會冷呢,你是不是病了?說著伸手就摸我的腦袋,摸了一下就急忙喊班長:“班長,小賈的頭可熱了,一定是發燒了!”這一喊,把戰友們都喊醒了,大家起來打著手電筒忙乎著給我找藥。
翟老兵那一聲喊,驚動了對面的房東大嬸,大嬸忙點亮煤油燈,走過來看我。她輕輕地在我的腦門兒上摸了摸,又抓住我的手摸了摸,心疼地說:“這么小的孩子,病成這樣也不吱聲,這頭燙得像火炭似的,八成是凍感冒了。”說著,就過去把女兒小英推醒,告訴她到老姨家要幾塊姜回來,自己轉身到廚房拉起風箱燒起水來。
大約20分鐘后,小英頂著一頭白雪跑回來了,凍僵的小手捧著兩大塊姜,進屋后渾身直打哆嗦,直跺腳,嘴里不停地往外冒白氣。她回來后我們才知道,小英的老姨家住在櫻桃溝大里頭,能有2里多地遠。當時,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很難想象,一個13歲的小女孩三更半夜是怎么壯著膽子去的,而她媽媽又是怎么忍心讓女兒黑燈瞎火自己去找生姜的。
不一會兒,房東大嬸把燒好的紅糖姜湯端到我的面前,用嘴輕輕地吹了吹,便叫我趕緊趁熱喝下去,說喝完發發汗就好了。大嬸堅持要用湯匙喂我,我說什么也沒讓。
在我喝姜湯的時候,大嬸就站在我的跟前,兩眼深情地看著我一口一口地喝湯,一直到把一大碗姜湯全都喝完。那一刻,我的心靈受到了震撼,我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媽媽,想起了在家有病時媽媽給我燒姜湯的情景,想起了媽媽看著我吃藥的情景。我忽然感覺到,房東大嬸和媽媽多么像啊,她們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母愛無邊,母愛無聲。
喝完姜湯后,渾身上下頓時感覺輕松了許多,腦袋也不像剛才那樣疼了,身子也不像剛才那樣軟了,我就又躺了下來睡覺。大嬸投熱了一條毛巾放在我的腦門兒上,又從柜子里找出一床被子來,壓在我的身上,生怕我再凍著。
第二天一大早醒來,我身上的熱度完全退了下去,再沒有不舒適的感覺,看來大嬸熬的姜湯對于治感冒還真的挺靈。
當晨光初照的時候,我們循著軍號聲又背起背包上路了。大嬸和小英也是早早地起了床,一直把我們送到院外,并一再叮囑我注意點身體,別忘了吃藥。
當時我的心一熱,眼睛里也濕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