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份忠貞不渝的愛貫穿了法國編舞大師羅蘭?佩蒂(Roland Petit)的一生,一份給了舞蹈,另一份給了舞蹈家芝芝?讓梅爾(Zizi Jeanmaire)。1933年他在巴黎歌劇院芭蕾舞學校與她們相遇,那一年他9歲,讓梅爾與他同歲。”
2011年7月11日,英國《衛報》舞蹈專欄作家Sanjoy Roy在一篇紀念羅蘭?佩蒂的文章中這樣寫道。此前一天,被稱為當今世界三大芭蕾舞編導之一的羅蘭?佩蒂在日內瓦去世,享年87歲。
一周前的兩個晚上(2月18、19日),中央芭蕾舞團首次將羅蘭?佩蒂的兩部經典作品《卡門》、《阿萊城的姑娘》整劇搬上有“水蛋”之稱的國家大劇院舞臺。演出正式開始前,放映了一部十分鐘的關于羅蘭?佩蒂的紀念短片,以此向大師致敬。
2005年,時年81歲的羅蘭?佩蒂曾應中央芭蕾舞團邀請,赴京為“中芭”排演這兩部劇。
他的卡門有著男孩似的頭發
從羅蘭?佩蒂1940年進入巴黎歌劇院芭蕾舞團成為一名芭蕾舞演員算起,在他長達70余年的職業生涯中,共創作了超過150部芭蕾舞劇。小型舞劇《卡門》無疑是其代表作,羅蘭?佩蒂版《卡門》被認為是最經典的芭蕾舞劇之一。從羅蘭?佩蒂和他的妻子——芝芝?讓梅爾1949年倫敦首演至今,已在全球40多個國家演出超過5000場次,成為各大芭蕾舞團爭相演出的劇目,被世界芭蕾舞界公認為“神話”。
“當時他在劇院聽到比才的歌劇《卡門》,一下坐不住了,跑出來的時候滿腦子創作激情,隨后他就按著《卡門》組曲構思編排了舞劇”,中央芭蕾舞團團長、藝術總監馮英在接受《投資者報》記者采訪時,回憶起羅蘭?佩蒂親自講述的創作經歷。“他的卡門形象跟過去有很大不同。過去排過很多卡門,基本形象是穿著吉卜賽長裙,頭發用一個發叉卷起,比較古典。而他的卡門有著像小男孩一樣的頭發,穿著非常超前的超短裙子,從形象上準確地把握了吉卜賽女郎卡門桀驁不馴的性格特點。再加上他對舞蹈語匯的把握,卡門一出場就在工廠里和女工打架 ,一下就讓觀眾感受到卡門的剛烈;看到唐?霍塞時她把衣服順著肩往下拉,露出整個肩膀,非常性感。”
此次國家大劇院演出的另一部羅蘭?佩蒂舞劇《阿萊城的姑娘》創作于1974年,主要講述了普羅旺斯的年輕人弗萊德里在舉行婚禮前夕,經歷一番內心的掙扎,最終追隨心愛的阿萊城姑娘而去的故事。《阿萊城的姑娘》同樣是根據比才的音樂編創,“比才富于民族特色的音樂曾經啟發過很多位芭蕾大師和編舞。但羅蘭?佩蒂是第一個在音樂中融入敘事色彩的人。他將都德的故事加以簡化和提煉,將劇中其余的人物略去,把所有筆墨集中在一對情侶的故事上。”中央芭蕾舞團副團長王全興介紹道,該劇舞臺布景采用梵高的《麥田》系列畫境,帶有強烈旋轉感的梵高式太陽暗示著男女主人公精神上的壓抑和內心的煎熬。“這部劇在當時也被認為是顛覆了芭蕾的發展潮流,從動作、布景到道具、服裝都突破了傳統。”
在音樂中融入敘事色彩
但羅蘭?佩蒂對于芭蕾藝術的貢獻絕不僅僅體現在留下的一批經典劇目上。羅蘭?佩蒂去世后,美聯社曾發表文章評論,他的編舞創意影響了從巴黎到好萊塢的無數舞者、作家和編舞者。他生前將多種娛樂和藝術元素融合進歷史悠久的芭蕾舞中,打破了此前芭蕾舞一成不變的傳統,讓這項藝術受到了全世界觀眾的廣泛歡迎。
“羅蘭?佩蒂作品涉獵之廣、其活動范圍之寬、與他合作過的名人才俊之多,在舞蹈界是不多見的,”國家大劇院藝術委員會舞蹈總監、中央芭蕾舞團前任團長趙汝蘅在不久前的一場名為“無法釋懷的記憶——羅蘭?佩蒂大師和他的經典作品”的講座中講道,“羅蘭?佩蒂成長于一個文藝繁榮的年代。藝術家之間有很多交流,我相信芭蕾跟文藝界的關聯漸密跟俄羅斯演出季有關,當俄羅斯演出季巡演至法國時,聚集了一大批法國文藝界的名流,有作曲家、美術家,后來大家就開始合作。”
馮英認為,國內藝術界近些年逐步開始興起“強強聯手”,但在羅蘭?佩蒂年輕的時代,這樣的跨界合作已經“很常見了”。早在1924年,可可?香奈兒(Coco Chanel)就為俄羅斯芭蕾舞團創始人瑟吉?狄亞格列夫(Serge Diaghilev)編導的芭蕾舞劇《藍色列車》設計了全部服裝。“前段時間我們團編《牡丹亭》,服裝設計請的是和田惠美,她本來是設計電影服裝的”,她認為這不僅對提升芭蕾服裝的水平有好處,也讓參與合作的其他領域的藝術家拓寬了視野。“羅蘭?佩蒂那個時代的大師級人物,在藝術沙龍中經常聚首交流。而不是像目前在國內,大家好像都只做自己領域的事情,我認為在整個藝術范圍內建立起溝通的平臺是很有必要的。相互不接觸,只會妨礙藝術的發展和進一步融合。”
教中國演員“用心跳舞”
趙汝蘅是中國芭蕾舞界最早與羅蘭?佩蒂打交道的人。用她的話說,“仰慕羅蘭?佩蒂的作品很多年。”改革開放初期,中國開始有錄像帶的時候,她就看過著名的俄羅斯演員巴里什尼科夫跳的羅蘭?佩蒂版《卡門》。“就覺得特別喜歡”,趙汝蘅回憶道,“1993年剛剛就任‘中芭’團長,我就特別冒昧地給他寫了封信,說想排他的作品。很快他就回信了,直截了當地說你買不起我的作品。后來也就不了了之。”
1993年“中芭”正處于低潮期,趙汝蘅說:“我相信那個時候他不僅對‘中芭’不了解,對整個中國都不了解。一直到2000年以后,我們跟巴黎歌劇院有了比較多的合作,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當時巴黎歌劇院芭蕾舞團團長。她就跟我說你要想見到他,就應該直接面見,不要經過任何人引薦。”
趙汝蘅在距巴黎歌劇院不遠的一家賓館與羅蘭?佩蒂見了面。“因為是第一次見面,他怕認不出人,拿了面中國國旗來見我。一開始談話就有一見如故的感覺。我告訴他中國也有很好的芭蕾舞團,希望他可以先到我們劇團看看。他5月份就來了。”一到北京,羅蘭?佩蒂馬上就進了排練室。“兩個眼睛跟銅鈴一樣,就在琢磨演員。我相信他是一眼就看中了王啟敏。我能感覺到他一下被這個劇團的演員吸引住了。”
被羅蘭?佩蒂一眼相中的王啟敏在接受采訪時一直親切地稱他為“老頭”。她說第一次見他時大家都特別害怕,“因為傳說中他的脾氣特別不好,關鍵是他那個眼神,你會覺得他看你一眼會把你看穿了,就感覺他能知道你在想什么,特別嚇人。他來的時候已經81歲了,但眼睛特別有神,還特別精神,又蹦又跳的。”
此次演出的兩部劇的男主角余波對“老頭”第一次出現時的形象記憶猶新,“一米八幾的個子,剃個光頭,圍條白圍巾,不說話,也不笑,眼睛像老鷹一樣,有些嚇人。”
但正是這位“嚇人”的嚴肅老頭,教會了中國演員“用心去跳舞”。“他特別要求一個演員的內在,不光是完成好舞蹈動作。”王啟敏說。在這兩部劇的排練過程中,“老頭”將含蓄的中國演員的激情點燃了。“《卡門》中雙人舞的那段體現了兩個人的纏綿愛情,他會覺得我們不夠纏綿;最后為了愛情殺人,會覺得我們不夠憤怒”,余波認為, “老頭”的指點在啟發他們如何刻畫劇中的人物時很有幫助。
王全興介紹說,羅蘭?佩蒂是中芭近年來引進的多位“重量級大師”中的一位。他認為這些歐美大師級編導的到來,“拓展了中國芭蕾的風格”。他說,中國芭蕾過去一直跟隨俄羅斯學派,1959年中芭建團時幾乎都是按俄羅斯學派來建立的。“1985年以后,我們開始陸續引進多名歐美大師級編導。包括努里耶夫,他給我們編排了《堂吉訶德》;包括巴雷什尼科夫;包括跟英國皇家芭蕾舞團、巴黎歌劇院、瑞典、丹麥的那些學派之間的交流,請他們授課,幫我們排演一些新作,到了這時中芭已經不僅僅是俄羅斯學派,而是融入了世界很多學派的風格。”
王全興認為,羅蘭?佩蒂除了為中國芭蕾注入了一種新的風格——細膩的法式風格外,還帶來了“新的理念,新的編舞手法,新的創作風格”,讓中芭的編舞、演員都受益匪淺。“后來王啟敏、朱妍等演員在世界上獲得很多好評,加入到世界級明星舞者的行列,跟他的作品、他的引薦、他為我們團排練因而提升的業務能力,都是有關系的。”
據中央芭蕾舞團演出部提供的數據,自2005年首演至今,《卡門》、《阿萊城的姑娘》在中國各大城市累計演出40余場,觀看人數超過60000人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