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金絲猴的悲壯愛情

那年10月，為了給電視臺拍攝一個關于川金絲猴的短片，我只身前往湖北省神農架林區。神農架位于湖北省西北部，森林覆蓋率達90％以上，有各種植物3700多種，動物1060種，是名副其實的物種基因庫、天然動物園。那里生活著很多川金絲猴。

我帶了足夠的野營用品和攝影器材，驅車沿盤山公路爬了一天，到達海拔2200多米的地方。我在一個林場借住下來，第二天就進了深山。據工人師傅介紹，附近就有原始森林，可能會有川金絲猴。

我的野外經驗比較豐富，盡量在視野好的山脊上行進，邊走邊用望遠鏡觀察。離開林場約5公里，我終于通過望遠鏡看到在高大的樹上隱約有幾個動物的影子。看毛皮很像川金絲猴。我驚喜萬分，沒想到這么快就找到了。我連攝像機也沒帶，只帶了望遠鏡。

仔細觀察，確信就是川金絲猴，可是只有兩只，不是大群。川金絲猴群雌多雄少，在一個群里，只有一個猴王，占有所有雌猴，其余的雄猴地位低。也不排除有些雄猴帶著雌猴“私奔”，比如我此刻看到的情形。

一般情況下，在大的猴群里比較安全，它們可以相互協作，輪流站崗放哨，食物來源也豐富。這兩只川金絲猴沒有實力和猴群抗爭，只能在夾縫中生存，在茂密的森林邊緣活動，吃一些被猴群扔掉或搖落的果實。

它們到了地上，沒了繁茂枝葉的遮擋，我才看清這兩只金絲猴的模樣，它們體型有差異，應該就是一雄一雌。長相也很奇特，鼻孔向上仰，厚嘴唇，顏面部呈藍色，沒有頰囊。頭頂正中有一片向后越來越長的黑褐色毛冠，整個后背和前肢上部都披著金黃色長毛，細亮如絲。我十分興奮，遺憾的是不能將其拍攝下來。

地上有一些果實，它倆高興地吃著，不時發出嬰兒般的叫聲，我看得出了神。突然，一道黑影疾速進入我的視野，從空中俯沖下來。我以為是幻覺，定睛一看，是一只大鳥。兩只金絲猴頓時也嚇得尖叫起來，想轉身上樹，可已經來不及了。翼展長達兩米的大鳥伸出爪子抓向一只金絲猴，金絲猴根本沒有還手能力。

正在這時，旁邊的那只金絲猴猛地撲到同伴身上。這樣，大鳥的爪子就重重抓在它背上。金絲猴不想束手就擒，拼命反抗，但是大鳥不給它機會，猛一扇翅，竟然抓著金絲猴飛了起來。被抓的金絲猴身體懸空，后背受制，四肢都使不上勁了。地上的金絲猴也夠不著，無能為力了。好狡猾的大鳥，這一招夠絕的。

我看出那只大鳥是一種雕，羽毛暗褐色，帶有金屬光澤，應該是一只兇猛的烏雕。它經常捕食小動物，力大無比，能夠把獵物抓到空中，扔下來摔死，然后再慢慢享用。這只可憐的金絲猴落入雕爪，看來是在劫難逃了。

烏雕越飛越高，至少有20米了。它好像知道金絲猴是相對抗摔的動物，還在繼續升高。被抓的金絲猴好像是雄猴，無奈之下已經放棄了反抗。它是為了保護伴侶才被抓住的，如此重情誼，視死如歸，實在令人驚詫。我有些發愣，心想：如果人類遇到這種情況，會不會像它這樣舍身救同伴呢？

30多米了，從這個高度摔下，是必死無疑的。我咬緊牙關，想去幫助，但又無能為力。即使能嚇烏雕一下，但它一松爪，雄金絲猴也難逃劫難。

終于，烏雕松開了爪子，雄金絲猴從高空中快速墜落。

讓我大吃一驚的是，地上那只雌金絲猴并沒逃走，反而一直仰望天空，一邊跟著烏雕追，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同伴。此刻，它正在烏雕正下方，后腿站起，伸開前肢，似乎要托住即將落地的伴侶。它太傻了，這能托住嗎?弄不好自己也會被活活砸死呀……

瞬間，墜落的雄猴砸在雌猴的懷里，雌猴沒有絲毫猶豫躲閃，而是用最特殊的方式緊緊抱住了伴侶，兩只金絲猴一下子變為了一體。可以肯定，下面的金絲猴必死無疑，上面的也夠戧，不過應該不會被摔死。

空中盤旋的烏雕自然把這一切看在眼里，似乎非常高興，一下子獲得了兩只獵物，夠吃幾天了。它很快又沖下來，撲向兩只金絲猴，

接下來的情景令我大吃一驚：一只金絲猴猛然跳起來，伸出爪子死死抓住烏雕的脖子。烏雕大驚，奮力反擊，可惜這不是在空中，它的威力發揮不出來。它的體重也小于金絲猴，在地上摔跤，根本不是對手。最主要的是，金絲猴的攻擊太突然了，烏雕完全沒有防備，致命的部位被掐住了。

這只金絲猴應該是剛才被抓到空中的那只雄的，因為伴侶用身體阻擋，減緩了沖擊力，再加上猴子本身抗摔能力強，所以這只金絲猴奇跡般獲救。它知道烏雕的厲害，沒有逃跑，干脆裝死，騙過了烏雕。

烏雕果然上當，得意忘形，光想著吃大餐，卻栽了天大的跟頭。烏雕拼死反抗，爪子亂抓，金絲猴沒有絲毫放松，很快就把烏雕徹底制服。

雄金絲猴戰勝了天敵，取得了不可思議的勝利。它把烏雕的尸體推到一旁，開始呼喚愛侶，可惜無論它怎么推搡叫喊，雌猴也沒有動一下。它的呼喚越來越悲痛，像哭泣一樣。

雄金絲猴可能真的以為伴侶睡著了，默默地守在一旁，盡管它身上多處被抓傷，但它似乎不曾感到疼痛。一陣風吹過，掀起了雌金絲猴的毛。雄金絲猴以為伴侶醒了，再次興奮地摟抱呼喚，最后還是失望地嗚咽。

我的淚水不知不覺流下來，不忍再看了，悄悄地走開。我知道，雄金絲猴還會守候一段時間，直到確認伴侶永遠“睡著”了才會放棄。

江明蔚摘自《龍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