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延安

秋收以后，地也凈了，場也光了，按照計劃，梁金老漢就把自己養的5只羊全部賣掉了。梁金老漢原本打算5000元就賣，可是他好歹一猶豫，皺了一下眉頭，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羊，分別給它們抓了抓癢癢，買主見他們難分難舍，就給了他6000元!

當天晚上，兒子梁小寶就來了。梁小寶是村委會主任，32歲年紀，生龍活虎，朝氣蓬勃，不管往哪里一站，人們都說這小伙子眉眼俊俏，長得出脫!

有這么一個在村里當家做主的兒，梁金老漢應該感到幸福和驕傲。

梁小寶挨著老漢的肩膀一坐，眉開眼笑地問道：爹，聽說你把羊賣了?

梁金說：賣了，5只羊賣了6000元，賣的錢真是不少!

梁小寶說：爹，你以為你占了人家的便宜呢，其實是人家占了你的便宜!現在城里的羊肉賣到30塊錢一斤，你那5只羊個個膘肥體胖，少說能殺250斤肉；還有羊皮羊骨頭羊雜碎，哪樣不是錢?要是我，我得賣它8000元……

梁金說：小子，你別光算你的帳，你總得叫人家有點賺頭呀!人家也費了力氣，人家也很辛苦!人家為了什么？

梁小寶說：爹是黨員，心眼好，老為別人考慮!

一只蟋蟀在燈影里叫起來，清晰響亮，綿長柔和，把屋里的氣氛渲染得很溫暖，很親切。

梁小寶像個孩子一樣，伸手去撫摩老漢的胡須。梁小寶說：爹，你才62歲，把這把胡須剃了吧，剃了顯得更年輕、更精神!

兒子的手很熱乎，很綿軟，老漢很舒服，很享受。老漢說：小子，62歲已經年過花甲啦，爹還有幾個62歲呀?

梁小寶說：爹，我是村主任，我說話百分之百地負責任，你還有兩個62歲!

兩個人你也笑我也笑，梁小寶笑得喘不上氣來，就歪在了梁金老漢的懷抱里。

這一夜，在兒女情長的溫馨里，梁金老漢睡得很香甜。他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一手端著飯碗，一手抱著兩歲的兒子梁小寶，結果小寶把尿尿在碗里了，他高興得哈哈大笑。第二天早晨他把這個夢說給了女人，女人說這不是夢，這是當年的真事!

他恍然記起這件事情來。他記得他當時還說“童子尿，賽如藥”，很快就把那碗飯吃光了。別人問他味道如何，他說除了又香又甜，別沒味道。

女人說：他爹，小寶和我說過了，讓咱們把那6000塊錢交給他保管，他說那錢放在咱們家里不牢靠!

梁金老漢不明白：同樣是錢，怎么放在他家就保險，放在我家就不牢靠?

女人說：小寶講，咱們老兩口不缺吃也不缺喝，還拿著那么多錢干什么?一要小心丟了，二要小心被人偷了!

梁金老漢奇怪了：你梁小寶的光景不比你爹你娘好過得多么?你們出有車食有魚，你還往懷里扒摟什么?

梁金說：他娘，你馬上去告訴小寶，這6000塊錢我有大使用，我要圓我一個夢，這個夢我做了幾十年?，F在時候到了，再不行動就走不動了!

晚上梁小寶又來了。這一次小寶直截了當地說：爹，聽我娘說你要圓一個夢，你是不是想出門走一走?你想去哪兒?

梁金說：你說對了，可是究竟去哪兒，等到了那個地方我再和你說！

小寶說：爹，不管你去哪，你走了我們不放心，我看還是別去了!

梁金說：你們放心，我讓你娘陪著我!

小寶說：爹，都過寒露節了，天氣冷了，還是不去好!

梁金說：冷了我們帶衣服，我從電視上看，那地方和咱們這里溫度差不多!

小寶說：爹，好出門不如賴在家，你老腿舊胳膊了，我怕你路上鬧毛病!

梁金說：小子，你不是說我還有兩個62歲么?你昨天晚上說的話，怎么今天就忘了?

為了讓兒子不再算計那6000塊錢，老漢從抽屜里拿出兩個信封來。老漢說，小寶你看，這個小信封里裝了1000塊錢，這是我和你娘在路上的花費；這個大信封里裝了5000塊錢，這5000塊錢是到了那個地方的花銷。老漢說，這事已經定了，板上釘釘了，你們只管把門給我們看好!

幾天之后，梁金老漢含著滿眼淚水，興奮而又激動地給梁小寶打通了電話。老漢放開嗓門唱了一聲“山丹丹的那個開花喲，紅艷艷”，然后說，小子，我的夢圓啦，我現在在延安的寶塔山上，你娘站在我的旁邊呢!我們還要去楊家嶺、去棗園、去鳳凰山……

小寶說：爹，別激動啦，我斷定你是去了延安，因為在我小時候你就說想念延安、要去延安!爹，去了延安好啊，接受革命教育，繼承優良傳統……我已經給鄉政府作了匯報，說我作為一村之長，為了慶賀爹的生日，特地孝敬老人去了延安，鄉長對此大加贊賞，說要把我樹為村長們的典型，要向縣長匯報……

梁金說：小子，哪有這回事啊，你倒會說!

小寶說：爹，有沒有并不重要，關鍵是你已經去了；你去了延安還省錢，我算了一下，你們老兩口有3000塊錢就可以打來回了!

晚上吃飯結賬時，老漢打開了那個揣在懷里的大信封。令他大為驚詫的是，那5000塊錢早已剩下兩千塊錢，其它的是一沓子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