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我的《約會荷花》

2002年8月初，聽說英國的物理學家霍金要來杭州參加國際性的數學大會，我的心一動。因在這之前，我已經拜讀過他的《時間簡史》，為他所講述的探索時間和空間核心秘密的故事所傾倒。那些宇宙圖像、空間和時間、膨脹的宇宙不確定性原理以及基本粒子和自然的力、黑洞等內容，帶我來到了另一個神奇的世界。我對這位科學家產生了無限的敬意，但直到霍金要來杭州之前，我才在網絡上得知他生平的一些情況。根據他的弟子吳忠超（《時間簡史》的中譯者之一）的描述，他是一位“身材瘦小、全身癱瘓的人，斜躺在電動輪椅上，自己驅動著輪椅的電開關，緩緩而進。他低垂著頭，要很努力才能抬起來，不時需要別人幫助調整在輪椅上的姿勢，他的聲音變形得讓一般人聽不明白。他的表情是沉郁的，你猜不出他內心的喜怒哀樂”。

在網絡和報刊上，我看到了霍金那張令人淚濕的照片。這位“宇宙之王”，在我看來就是個可愛而無助的孩子。他脆弱得像一張紙，仿佛一陣風來，就會把他吹走。想到他在這種情況下所創造的奇跡，我突然感到心疼。很多對我們常人來說非常簡單輕松的事情，對霍金就比他的黑洞理論還難！

本想去看他一眼，但最終還是決定不去了。就在他來的那天下午，我坐在電腦前寫下了表示敬意的《約會荷花》，放到自己的網絡文集里。時間一長，也就淡忘了。

多年后的一天，我的一位朋友突然帶她的孩子小文到我家來，希望我輔導她的作文閱讀題。招待她們坐定之后，我非常慚愧地告訴她們，我對閱讀題向來很害怕，但凡經過我輔導的小孩，得分都是相當低的。朋友說：“別的閱讀題你不會做可以理解，但這道題你是一定會做的。”說完就將試卷攤開來給我看，那個閱讀試題是這樣的：

1.揣摩文章題目，寫出它的兩重含義。（2分）

2.品味語言，回答問題。(4分)

（1）第④段說霍金“猶如秋天的一片落葉”，結合全段，說說這個比喻好在哪里。

（2）“身子斜斜的，脖子斜斜的，連他的微笑也都是斜著的，我猜想他看到的人與物也都是斜著的，唯獨他的心筆直地立在那里”。具體說說“斜”和“筆直”放在一起的表達作用。

3.文章第⑧段說“當霍金讀懂荷花時，笑了，由衷地發出贊美：多美啊！”請具體說說霍金究竟讀懂了什么。（3分）

4.文章說“美就是那么簡單”，又說美“不是那么簡單的”。請任選一個角度，結合你的課內外積累寫一段話，表述你的看法。（不少于80字）（6分）

那一刻我很詫異，這些試題里提到的文字好面熟啊！仔細看下去，只見閱讀試題最下方的一個括號里標注著：作者趙福蓮，有刪改。原來這就是我寫的《約會荷花》！據朋友說，這篇文章是2009年山西省的中考作文閱讀題。

面對著這道考題，我的腦子卻一片空白。因為我在寫這篇文字的時候，壓根沒有那么多復雜的想法。我把試題看了好幾遍后，老實地跟朋友說：“對不起，我做不來這題目?！迸笥颜f：“什么啊，你自己寫的都不會答？”我說是真的，面對這樣的題目，一萬個考生就有一萬種答案，我的答案即便出來了，也不一定合老師的意。這時小文走過來拉我的胳膊，說：“阿姨你一定要幫我！”可我真的一條都答不出來。后來我想到網上應該可以找到答案。果然是有的，細看之下，我感到不勝驚異。坦白說，對照標準答案之后，我的冷汗都出來了，還好沒為小文輔導這道題目，否則，根本不會及格，因為我的答案會與標準答案相去甚遠。

朋友帶著標準答案跟小文高興地走了。我坐在書房里，面對一屋子的書默然無語。我覺得《約會荷花》像霍金一樣，被人戴上了光環，它出現在中考試卷里，讓孩子們痛苦地思索著標準答案。而那些標準答案讓我這個作者也仿佛戴上了光環，在這重重光環籠罩下，我感受不到《約會荷花》里所說的那一抹清涼了。

如果霍金再次來杭州，我會默默地為他祝福，默默地流著淚拜讀他的《果殼中的宇宙》，但再也不會寫任何文字了。我怕一不小心，又讓孩子們受累。不過有一點，我想對孩子們說：不管我們的人生遇到怎樣的挫折，也不管我們的身體會傾斜、彎曲到什么地步，都不要灰心，要像霍金那樣在“傾斜”的世界里，做一個筆直的人，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2012年1月6日晚于杭州比竹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