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統(tǒng)一的敘事模式的關照下,《棋王》與《孩子王》卻表現(xiàn)出了各具特色的敘事效果。通過對兩部作品基于文本細讀的敘事學剖析,可以幫助我們更好的理解阿城獨樹一幟的創(chuàng)作理念與意旨傳達,在對當代文學經(jīng)典進行敘事再解讀的過程中完善第一人稱敘事模式建構的理論框架。
關鍵詞:棋王;孩子王;邊緣化敘事姿態(tài);敘事效果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27-00-01
一、邊緣化的敘事姿態(tài):曖昧的“敘事違規(guī)”
在《棋王》的開頭,敘述者“我”與王一生還沒有相識,于是通過轉述人介紹了王一生的三件軼事,分別是被人陷害,設局扒竊;拒絕師從國內(nèi)名手;跟隨撿爛紙的老頭學習棋藝。這三件事作為原本不認識王一生的“我”來說,是不應該知道的,要想敘述的合理就必須指出轉述人的存在。但是,事件的經(jīng)過如此詳細,人物表情、動作、對話一一還原。三件本應有時間跨度的事情,由“我”作密集敘述,于人物塑造,背景鋪陳來說是有利的,王一生的形象、立場即時鮮活起來。但問題是,這些轉述人的轉述是否合理?
阿城的《棋王》在開頭的轉述處理,筆者稱其為“曖昧”或者“邊緣化”的敘事違規(guī),即它于全知敘事與第一人稱敘事來說,都是邊緣化的。在敘事策略上,它合理并偏向第一人稱敘事;而就敘事效果而言,它偏向違規(guī),并有不合理性。但是后一種的偏向和不合理是隱晦的曖昧的,如若不做文本細讀基礎上的敘事結構剖析,是絕對不會察覺的。所以,我們不應該由此就將小說這一部分的敘事歸入違規(guī)的行列。總的來說,他還是處于第一人稱敘事模式內(nèi)的。
這種邊緣化的敘事姿態(tài),同樣也出現(xiàn)在《孩子王》中。作為“主人公”類型第一人稱敘事模式的代表,《孩子王》要比《棋王》的敘述者失去很多信息的來源和觀察角度,敘事本身限制了作家關照視角的輻射與波及。就這一點來說,阿城在《孩子王》中無疑是嚴格遵守的。因此,“我”作為主人公在小說中敘事權利的維護,基本上是通過大量的對話來實現(xiàn)的。比如,小說中很多事情的來龍去脈,前因后果都必須從人物的對話中得到支持。剛開始,“我”對突然被從分場調離去學校教書,一直不明就里。直到到達學校后,通過與老陳的交談“我才明白了原由。”“我們昨天發(fā)了通知,你來得好快。我們正好缺老師上課,前幾天一個老師調走了。要有人補他的課。我們查了查,整個分場知青里只剩下你真正上過高中,所以調你來。”[1]
在《孩子王》中,作家在對話的間隙穿插了眾多的細節(jié)描寫。這種處理對于盤活對話氣氛,突出人物性格,靈動敘述語言都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但是,也同時使得“我”的敘述滑向了一種邊緣化,帶有一絲“曖昧”的境地。比如,“我”與王七桶相識是在一次去縣里拉糧食的過程中,初次見面“我”給他遞煙,“他轉過眼鏡,一臉的兇肉忽然都順了,點一點頭,將雙手在褲子上使勁擦了擦,笸籮一樣伸過來接。”[2]再如,學校附近放電影,“我”有機會與原來分場的伙伴聚餐,吃過飯“大家都站到門外,望望四面大山,舌頭在嘴里攪來攪去,將余渣咽盡。”[3]這兩處細節(jié)描寫“我”都交代了作為敘述者的在場性,需要注意的這里強調的不是細節(jié)描寫作為一種技法本身于敘事規(guī)范就天然地存在著不合理。而是,作家即使在交代了敘事合理性的前提下,對于細節(jié)描寫的處理,如果從敘事學的角度分析,會流向邊緣化。的確,作為“主人公”類型的第一人稱敘事者,“我”只能敘述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和親身感受到的。但是,如果這種敘述過于詳盡,以至于可以劃入細節(jié)的范疇,那么,單就文本敘事來說,就多少會存在不合理的地方。
二、獨特的敘事效果
應該說在《棋王》中懸念的制造往往與獨特的敘事效果相生相伴,且不可替代。比如小說最后的高潮部分,車輪大戰(zhàn)。作為敘述者的“我”由于視角的限制必須不斷地穿插于賽場內(nèi)外兩個截然不同的空間之間。“我又進去”,“我出來”,“我急忙搶進大門”。“我”在賽場外時,為棋局留下懸念,通過外部氛圍的描寫和觀眾的狀態(tài)烘托出比賽的緊張激烈。當伴隨著“我”位置的移動將讀者帶入賽場內(nèi)時,又可以詳細地描寫王一生比賽時的神情和動作。如果換做王一生自己或者場外的人來敘述,視角就有局限,敘事話語由于不能兼顧不同的空間,則必須做出妥協(xié),舍棄其中一端或者采用明顯的敘事違規(guī),但對于這部小說狹小的篇幅來說,敘事策略的大刀闊斧顯然是不合適的。
《孩子王》不僅在對話中穿插了大量細節(jié)描寫以營造不同人物言語交織的氛圍,更重要的是,阿城在小說中巧妙地利用了“我”作為”主人公”敘述者的特殊身份,以簡短的心理狀態(tài)作為連接人物對話的橋梁,比起細節(jié)的加入更加起到了豐富語言涵養(yǎng),完善對話語氣,健全人物形象的作用。比如,一開始由于我即將離開農(nóng)場,老黑向我要鋤頭和鐮刀。“我很不舍得,嘴里說:‘誰說用不著了?聽說學校每學期也要勞動呢。’”[4]“我”在正式上課之前,在辦公室與老陳和別的老師交談,看到自己破舊的課本,“便有些嫌惡,說:‘這是誰的課本?沒有病吧’”;當?shù)弥拔摇苯谈吣昙壷螅拔铱纯矗睦镆活潱f:‘怎么?教初三?我高中才念了一年,如何能教初三?’”;“我心里打著鼓,便不說話”。[5]這些對話中的內(nèi)心活動,雖然簡短,但卻有力地增加了人物,尤其是“我”的語言深意,有效地避免了大量對話堆積所造成的情節(jié)停滯枯燥,人物蒼白類型化的弊端。同時,如果將小說中的敘述者換做“我”身邊的“目擊者”那就必須將所有的心理描寫從對話中抽去,這樣在造成主人公形象虧損的同時,也大大消解了讀者所能夠獲得的信息量。因為,“我”對于教書這件事的態(tài)度伴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是有一個明顯的轉變過程的。而小說中主人公心態(tài)變化的每一個階段,都是依靠細膩的心理描寫來標注的,如果轉換敘事模式或者簡單的抽離敘述者,“我”最后態(tài)度的轉變與觀念的升華就會顯得突兀,缺乏起碼的敘事依據(jù)。
注釋:
[1]、阿城.阿城精選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版,第54頁
[2]、阿城.阿城精選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版,第60頁
[3]、阿城.阿城精選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版,第64頁
[4]、阿城.阿城精選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版,第53頁
[5]、阿城.阿城精選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版,第56頁
參考文獻:
1-5、阿城.阿城精選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6年版
6、華萊士·馬丁著,伍曉明譯.《當代敘事學》[M],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
7、熱奈特著,王文融譯.《敘事話語 新敘事話語》[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
8、胡亞敏.《敘事學》[M],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