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余華的小說對人物的死亡方式總有著獨樹一幟的安排,在短篇《黃昏的男孩》中,對死亡的安排可算是放棄了充滿血腥和赤裸裸的現代殺戮方式,但并沒有完全放棄對死亡的巧妙安排的鐘愛,其間所呈現的靈魂死亡與肉體死亡的雙重奏,其間所凸顯的人性扭曲是很令人深思的。
關鍵詞:悲劇;人性;死亡;扭曲
作者簡介:麻美垠,女,苗族,1976年12月生,西南大學文學院09級現當代文學碩士。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5-0016-01
余華在短篇《黃昏的男孩》中,對死亡的安排做了一種新的處理,放棄了充滿血腥和赤裸裸的現代殺戮方式,但并沒有完全放棄對死亡的藝術安排。小說人物孫福的悲劇命運就體現了這一點。
一、孫福的悲劇根源分析
曾經在很多年前,孫福也是妻兒繞膝安然地享受著完全屬于他的天倫之樂。在一個夏天的中午,他的兒子沉入不遠處的池塘了……在后來的一個冬天里,孫福的妻子離開了他,追隨剃頭匠去了……就這樣,孫福獨自一人,他過去的生活凝聚在那張泛黃的黑白照片,貼在墻上……【1】作家在導演這出悲劇時沒有安排觀眾,也沒有安排旁白,采用一種轉述事件的方式給讀者無限的遐想空間……為什么作家要這樣“精心”轉述?作家想要告訴讀者什么?或者說作家想要揭示什么?
英國著名的小說家和批評家E·M福斯特說過:“人的生命從一種他已經忘卻的經驗開始,又以一種他雖親自參與卻無法理解的經驗終結,即生和死……對這兩種詭異的經驗,他又會說些什么,或者引導我們感受些什么?”【2】那么,在短篇《黃昏的男孩》中,作家給讀者呈現的是:孫福靈魂死亡導致的心靈扭曲顯示出人類動物獸性殘忍的一面;另一面則是普遍的麻木導致了“男孩”身體死亡的必然,小說在靈魂死亡與肉體死亡的雙重奏中體現了作家對人性的反思。
福斯特說:“小說家看待自己的方式發生了改變,他看待小說的方式勢必也會變,結果必然產生一種全新的揭示人性的體系。……當我反觀自己擁有的那點支離破碎的知識,并窺視自己的內心時,我看到人類心靈的兩種運動方式:一種是歷史、規模宏大、浩浩蕩蕩地一路向前,卻又單調乏味;另一種是旁逸斜出,卻又怯怯羞羞……”【3】也就是說,小說的產生本是個創造性過程,面對現實,改變現實,成為小說藝術追求的終極目標。余華在《黃昏的男孩》中摒棄充滿“激情”的血腥死亡描述,轉而換成了一種淡然的轉述意味,這種作家“看待小說人物的方式發生改變的方式”是值得深思的。
在簡短的小說構架里,作家在夢與現實的糾纏中分不清太多的真偽,當現實與噩夢換位時,作家采用“洞若觀火”的方式或許更能鏈接作家和讀者的心。 孫福兒子的意外死亡將他的“家”在“偶然”的狀態下解散了;在喪子的悲痛和周而復始死寂般的生活狀態下,妻子悄然離去成了“必然”的結局。妻離子喪使“家”的概念消失于無形,作為他精神支柱的種種因素整個被抽空了,精神世界坍塌了。他每天只有二兩黃酒為伴以麻醉他的內心。每天守著那個水果攤為的就是那二兩黃酒,面對來往匆忙的人流和車流,他的內心麻木了。為那二兩黃酒每天都得在那兒守著那個水果攤,也許是他領略了都市的冷漠與無情,而自己變得冷漠了。他的靈魂似乎被那穿梭的車輪碾碎了,進入了死亡狀態,變成了形同于行尸走肉,恢復那人類動物獸性的一面。
二、男孩“身體”死亡的人性反思
饑餓下的“男孩”眼睛是黑亮的、手黑乎乎的、衣服很臟、指甲又黑又長,頭顱在瘦小的身體上面顯得有點大,在孫福的水果攤前徘徊了很久很久終于對孫福說兩次“我餓了”,指甲碰到了一只紅彤彤的蘋果,孫福像是驅趕蒼蠅一樣對男孩揮了揮手說:“走開。”……就在孫福的眼睛從擁擠的剛下車的人群中回轉過來時,看見“男孩”剛好拿了他的一個蘋果往前跑了……孫福在“抓小偷,抓住前面的小偷……”的叫喊聲中追趕著氣喘吁吁、兩腿發軟、覺得自己跑不動、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的“男孩”。就在孫福快趕上“男孩”的那一刻,男孩將手中的蘋果舉到了嘴邊,使勁地咬了一口……。【4】就是這一口蘋果將這男孩送上了西去的路。孫福抓住了“男孩”, 好好的“教育”了他一頓……然后有幾個人看見他向西走去,他們認識他就是下午被孫福抓住的那個“小偷”,沒有人知道他來自哪里,現在將去何處,但都注意到了“男孩”的右手中間的那個手指已經反過來了,和手背黏在一起,他們看著他走進了遠處的黃昏,然后消失在黃昏的黑暗里……【5】
當某件歷史的事件在某段歷史的時間發生了,人們把它只作為一個即興的話題說說也就慢慢被忘卻了,可是當它被付諸于語詞成為永恒的記憶時,它就不再僅僅是一個事件本身了。他承載了書寫者的情感、體驗和感受,同時也在讀者的視域中產生了情感共鳴。這是小說所要達到的“書”與“讀”之間的審美體驗。
如果說孫福的悲劇是偶然的“天災”開始的,那么男孩的悲劇卻是孫福和類似于孫福及“小鎮”社會的冷漠給他的。作為“男孩”的概念感覺上他還只是個需要呵護的下一代的象征,但是他“黑亮的眼睛”并未喚起最起碼的同情,暫時不用去追問男孩“為什么”會淪落成這樣,更該對那個“小鎮”的冷漠提出質疑。孫福或許也是在那種冷漠中捱過他那難熬的日子,使他變得麻木與冷酷,在對“男孩”的“教育”上他只是使用他擁有的那么一點點權利(權力)罷了,他曾擁有的愛消失了以后,他剩下的只有麻木和恨了,變得行尸走肉。當他對男孩的“教育”時也許是將心中蘊藏的那種“恨”發泄出來罷了。人都有動物獸性的一面,人類因為有更多的情感而有別于動物。余華在告別“文革”式的殘暴敘述以后轉向了經濟時代的隱形利刃描繪。他還是那樣關注死亡,關注生命,但現在更多的是關注作為我們社會生命力支撐的社會底層被扭曲的人性。
注釋:
【1】余華著: 黃昏的男孩,余華精選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8年,第34頁。
【2】[英]E·M福斯特著,馮濤譯:小說面面觀,人名文學出版社,2009年8月,第41頁。
【3】[英]E·M福斯特著,馮濤譯:小說面面觀,人名文學出版社,2009年8月,第154頁。
【4】沈從文著:水云,沈從文全集第12卷,北岳出版社2002年,第109頁。
【5】余華著: 黃昏的男孩,余華精選集,北京燕山出版社,2008年,第39頁。
【6】沈從文著:水云,沈從文全集第12卷,北岳出版社2002年,第10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