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鴛鴦牒》的婚姻配型

摘要：鴛鴦牒，舊謂夙緣冥數(shù)注定作夫妻的冊籍，“冥數(shù)當合者，須鴛鴦牒下乃成?！?明末文人程羽文創(chuàng)制《鴛鴦牒》，為歷史上40位女子另擇佳偶。

關鍵詞：《鴛鴦蝶》；婚姻配型；婚配理由

作者簡介：丁戀茗(1990.9-)，浙江海洋學院人文學院2012屆畢業(yè)生，本科，研究方向：文學。

瞿明剛，浙江海洋學院人文學院副教授。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08-0026-02

鴛鴦牒，舊謂夙緣冥數(shù)注定作夫妻的冊籍，“冥數(shù)當合者，須鴛鴦牒下乃成。”【1】明末文人程羽文創(chuàng)制《鴛鴦牒》，為歷史上40位女子另擇佳偶。我們按照出身和個人特點，將她們分成8大類——帝妃8人、名媛5人、宮女2人、女冠2人、才女10人、民女4人、孝女1人、妓女8人。再按“身份”和“門第”，歸納出12類婚姻配型，并簡要分析配對理由；

1、兩雄旗鼓足相當——女皇帝王配

武瞾“借配”曹操，“正配”完顏亮：唐代武則天“借配”三國曹操，被鎖在銅雀臺上，免得像母雞報曉一樣錯訛地做女皇。再“正配”金朝完顏亮，正好兩雄相遇旗鼓相當——完顏亮為了得天下絕色，不分親疏尊卑長幼，一律強占霸占巧占。

2、麗句陶情兩相宜——妃嬪皇帝配

班婕妤和左芬“留配”梁簡文帝和梁元帝：西漢班婕妤本是漢成帝美艷知己，但是遭到趙飛燕姐妹的排擠后，有“?？智锕?jié)至，涼飚奪炎熱”的宮怨。左芬是晉武帝的貴嬪，還是造成洛陽紙貴的左思的妹妹，“體羸多患，常居薄室”（《晉書》）。程羽文讓班婕妤穿越大約五百年，左九嬪穿越大約兩百年與兩個志趣相同的君王結合，正好“麗句陶情，規(guī)言贊理”。這梁簡文帝蕭綱有詩癖，帶頭創(chuàng)寫“宮體詩”；弟弟梁元帝蕭繹則是一個知識上的博士和政治上的弱智，一個亡國之君。

蕭觀音“聊配”孟昶和李煜：遼皇后蕭觀音美貌絕倫，工詩善談，“自制歌詞，尤善琵琶”（《遼史》），一個文藝皇后，原本是遼道宗的紅顏知己，可惜后來因諫諍而遭冷遇。據(jù)說她創(chuàng)作了色情《十香詞》，還與樂工通奸，因此喪命。讓她與后蜀末代皇帝孟昶和南唐后主李煜結合，倒也般配。

3、宓妃留枕魏王才——后妃藩王配

甄后“奪配”曹植：嫂子甄妃絕色堪比洛神，但是皇兄曹丕絕情，賜死愛嫂！居然將愛嫂的枕頭賜給自己！曹植以《洛神賦》表達超級暗戀。李商隱“宓妃留枕魏王才”（《無題》）說的就是曹植的這段千古悲情！程羽文從無情帝王手里怒奪美人配曹植以慰藉曹植！

4、共對梅花索佳句——妃嬪名士配

江采蘋“遙配”孟浩然、林逋：江采蘋就是梅妃，唐玄宗的妃子，正史無載。杜甫《麗人行》“楊花雪落覆白蘋”似乎是說楊貴妃奪走了梅妃的愛情。她是一位失寵宮女，嫁給隱士孟浩然與林逋，可以“肆癖湖山，共對梅花索句”。林逋梅妻鶴子清苦至極，如果把梅樹換成梅妃則享受了皇宮絕色。

花蕊夫人“近配”徐鉉、舒雅、李昊、韋莊、韓熙載：作為蜀主孟昶的愛妃，國破君亡之后又成為宋太祖趙匡胤的愛妃，但是后來遭到宋太宗亂箭射死。程羽文悲其遭到謀殺才讓她“近配”改朝換代時的一些降宋名士，免遭謀害。

5、賦骨騷腸揚正氣——妃嬪文士配

王清惠“賜配”文天祥：“婉王儀沖華，賦骨騷腸，顛危抑郁。宜賜配文，文山共唱滿江紅一曲，氣吐為虹?！痹膽獮椤巴駜x王沖華”，南宋末年的昭儀王清惠，入元為女道士，號沖華。她被俘北上時在驛站題詞：“名播蘭簪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忽一聲，顰鼓揭天來，繁華歇”，文天祥等人有唱和。

6、移花就柳林下風——名媛貴族配

《鴛鴦牒》中的貴族名媛有班昭、蔡文姬、謝道韞、楊容華、王韞秀5人。

班昭“正配”鄭玄：她是續(xù)寫《漢書》的女史學家，鄭玄則是經(jīng)學大師。這兩個東漢學人若結為高智商夫妻，就將“六經(jīng)為庖廚，百家為異饌”。

蔡文姬“續(xù)配”禰衡：她流落異鄉(xiāng)，胡笳技藝高超，嫁給鼓技同樣高超的禰衡。將“以胡笳十八拍，佐漁陽三撾鼓。宮商迭奏，悲壯互陳?！?/p>

謝道韞配潘安：她吟過“未若柳絮因風起”的名句，不幸嫁給了書圣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她“大薄凝之”（《世說新語》），她說：沒有想到天地之間，竟有王凝之這種人。程羽文將絕世美男潘安許給了她，使其不再有恨。

楊容華“即配”王勃、駱賓王、盧照鄰：楊容華是初唐四杰之一楊炯妹妹，配給其他三杰，幾個大文人能共創(chuàng)一個超級書香門第了。

王韞秀“故配”孟郊、賈島，“直配”李泌：據(jù)《唐詩紀事》，王韞秀是唐玄宗時期名將王忠嗣的女兒，以“識量節(jié)慨”（《山堂肆考》）聞名。她嫁給元載后作詩鼓勵他宦游以改變貧弱狀態(tài)，并且攜手同行。元載做了十六年宰相，奢華過度時她作詩規(guī)勸——“公孫開館招嘉客，知道浮云不久長。”（《諫外》）唐代宗借故殺了元載后她按律不當斬，卻慷慨赴死。程羽文“惜其稍有炎心，宜故配寒郊瘦島以消之”?；蛘摺爸迸洹崩蠲冢剖忌平K。

7、最是無情帝王家——宮女名臣配

王嬙配蘇武：蘇武出使匈奴被羈押于塞外牧羊，假設他的漢朝晚輩美女王嬙出塞嫁給他則十分美滿：“旄落氈殘之余，咻琵琶一曲，并可了塞外生子之案?！睔v史上，蘇武獲釋回漢是在公元前81年，王嬙出塞晚了半個多世紀……

侯夫人“鬼配”薛道衡：

侯夫人，尖酸宛惻，畢命梁下。宜鬼配薛道衡，燕泥飛禍，異事同傷。

侯夫人是隋煬帝迷樓里的處女，因“長門七八載，無復見君王”（《自傷》）而自殺，薛道衡與她同時代，是隋煬帝逼死的大臣，一個被冷死，一個被逼死，正巧他的詩《昔昔鹽》“風月守空閨”正好是侯夫人心態(tài)的流露，“空梁落燕泥”正好是侯夫人懸梁自盡的讖語。這個巧合實在有點詭異，程羽文命二人“鬼配”。

8、林泉高致道嫁僧——女冠和尚配

《鴛鴦牒》有女道士李季蘭和魚玄機2人，亦稱“女冠”。

魚玄機“冷配”張志和，“干配”貫休、齊己：她是唐代那個感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的女詩人，曾為人小妾，被休后做了女冠。愛與男性文人往來，配給張志和這個漁隱人士“嘲煙美水”倒也合適，但是配給貫休、齊已就是僧道一家了！

李季蘭配張藉、王建、盧仝、陸羽、劉伯倫、馬賓王：李季蘭就是李冶。雖是道士卻多情：她與陸羽相親——“昔去繁霜月，今來苦霧時”；與朱放相思——“相思無曉夕，相望經(jīng)年月”；與劉長卿相謔——劉長卿有疝氣，她說是“山氣（諧音疝氣）日夕佳”；與皎然相誘，皎然拒絕了她——“天女來相識，將花欲染衣。禪心竟不起，還捧舊花歸?！保ㄈ唬┧藿o多人均合適——可捧硯，能煎茶，會佐酒，善笑謔。

9、生前斷腸身后福——才女才子配

《鴛鴦牒》里的才女有蘇蕙、鮑令暉、步非煙、黃崇嘏、郭紹蘭、光威裒三姊妹、李清照、朱淑真10人。

蘇蕙“擇配”楊修：東晉蘇蕙的《璇璣圖》八百四十一字能衍化出數(shù)以千計的各體詩歌，這種天縱之才只有三國曹操文書楊修能夠與她“共參”了。

鮑令暉“硬配”庾信、徐陵：鮑令暉是鮑照妹妹，庾信、徐陵是兩位宮體詩大家，堪與鮑令暉的旖旎相思配對。

步非煙“遣配”宋祁：唐代步非煙是有夫之婦，但是她鄙棄丈夫粗悍，與鄰居才俊書生私通后還說“生得相親，死亦何恨！”最后遭丈夫毒打致死。她愛書生，而宋祁是宋代第一書生，與哥哥宋庠為宋仁宗的“雙狀元”。相傳曾經(jīng)有宮女在路遇時禁不住脫口叫他“小宋”，鬧得他相思成詞：“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宋仁宗寬宏大量將宮女許配給了他，還開玩笑說“蓬山不遠”。

黃崇嘏“合配”司馬相如、揚雄、王褒、李白：黃崇嘏是前蜀的無依女童，長大后慣于女扮男裝四處游歷。她曾被當做失火人抓到蜀相周庠那里，她作詩質問：“何事政清如水鏡，絆他野鶴向深籠？”周庠因此賞識“他”，讓“他”代理司戶參軍，后來還想嫁女于“他”。她作詩表明自己是女子。程羽文認為這樣一個奇女子，嫁給蜀中才子們十分合適，她還可以到武則天的女人朝廷里做女宰相。

郭紹蘭“送配”王謝家族成員：據(jù)《開元天寶遺事》載，她是唐代長安富商的妻子，丈夫經(jīng)商多年不回長安，連生死存亡也不知道！她便讓梁上燕子傳書給他，丈夫于是回到了家中。因為有此“燕緣”，她可以嫁給晉代王導和謝安家族，在烏衣巷里終老相守。

光、威、裒三姊妹“急配”王勃、王勔、王勮三兄弟：唐代詩壇上三姊妹光、威、裒作有聯(lián)句詩表達高品位的婚配渴望：“妝閣相看鸚鵡賦，碧窗應繡鳳凰衫?！崩罴咎m曾經(jīng)和詩一首，“今日東鄰姊妹三”表明三姊妹是浙江人。唐初王勃兄弟六人中，王勃、王勔、王勮有“三珠樹”美譽，堪稱絕配！

李清照“續(xù)配”王十朋、謝希孟、米芾、陸游：李清照丈夫趙明誠英年早逝，李清照那年才四十五歲，丈夫死后“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過了二十六年！那么，她續(xù)配給王十朋，則性情投合——這位南宋詩人有立朝剛直的評語，而且活了六十歲；續(xù)配大書法家米芾，則情趣投合，鑒賞金石書畫；續(xù)配給陸游不但品格投緣，而且年壽相當，陸游是長壽詩人。

朱淑真“任配”蘇軾、秦觀、晁補之、陳慥、黃庭堅、王詵、晏殊、蘇舜欽、柳永：南宋朱淑真的苦命一生最缺的就是知心丈夫！有詩為證：“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愁懷》）那么，程羽文給她挑出的佳偶群體是北宋一大幫才情兼具的著名“文藝人士”就絕對十分滿足她的精神需要了！

10、碧玉不讓閨秀媚——民女卿士配

《鴛鴦牒》里的平民女子有羅敷、李弄玉、崔鶯鶯、曹妙清4人。

羅敷配寧戚與馮諼：漢代羅敷彈奏古箏，婉拒了漢光武帝的叔父趙王劉良的情欲企圖；寧戚叩響牛角，高歌一曲，獲得齊桓公的聘任；馮諼三叩長鋏，解決了吃飯難、出行難和母親養(yǎng)老難問題，衷心為孟嘗君效力，讓孟嘗君在做齊國相國的幾十年時間里“無纖介之禍”。（《戰(zhàn)國策·齊策》）羅敷與兩位適配男子都是平民中的高智商人士，“白衣卿士”。

李弄玉“巧配”謝靈運、沈炯：據(jù)《全唐詩》，李弄玉是會稽（紹興）人，與丈夫“西入函谷”，丈夫病逝后她作詩哀憤：“昔逐良人西入關，良人身沒妾空還”。她巧配東晉謝靈運和南朝沈炯，可以讓《釋情賦》與《歸魂賦》幫助她消解離合無常的生命悲感。

崔鶯鶯“身配”韓偓、李商隱，再“神配”董解元、王實甫、關漢卿：程羽文惋惜她被元稹辜負，因此讓那些多情才子與其相配，讓薄情的元稹羞死去！韓偓有《香奩集》的艷情詩，李商隱則是情詩高手，董解元、王實甫、關漢卿把崔鶯鶯形象鋪排得人人憐愛，那就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曹妙清勸配楊維楨：據(jù)《西湖游覽志》，曹妙清和楊維楨是“文字友”，如果配成佳偶，則夫唱婦隨，一個彈琴，一個吹笛。楊維楨自號“鐵笛道人”，元末高士。

11、隔代悲歌兩投緣——孝女忠臣配

漢津吏女娟，慷慨悠揚，膽與識并。宜配尹伯奇、介子推，以礪忠孝之助。

據(jù)《列女傳》，娟在父親醉酒不能讓趙簡子渡河時愿以自己代替父親被處死，趙簡子饒恕父親不死之后，她親自操槳送他們過河，后被趙簡子納為夫人。她的最佳配偶是前輩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尹伯奇和介子推，做至忠至孝夫妻。

12、妙筆多情再生春——妓女名臣配

《鴛鴦牒》里的妓女與歌女共有薛濤、關盼盼、鄭月流、劉采春、徐月英、周韶、嚴幼芳、張惠連8人。鄭月流、徐月英、張惠連蹤跡難考，本文按下不表。

薛濤“遠配”張緒、魏收：“薛濤，巧偷鸚鵡，色借鳳凰，空作風塵染濫。宜遠配張緒楊柳、魏收蝴蝶，舉止輕儇，恣其佻運。”南齊張緒有“風流”之名，其實在正史里的評語是“清簡寡欲”（《南齊書》），他的體態(tài)估計如弱柳隨風，謂之“風流”。魏收則有輕薄如蝴蝶之名。薛濤其實亦非輕佻，她只是艷幟高張且才華橫溢，愛好與男人交流情思而已。我們懷疑程羽文對薛濤和張緒都有誤解。

關盼盼配白居易：唐代徐州舞伎關盼盼深受徐州刺史張愔寵愛，獲贈燕子樓。張愔死后為其守貞十余年。作有詩云“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白居易和詩道：“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焙叽俦M節(jié)之意！關盼盼見詩后慢慢絕食而死。她如果配對長壽詩人白居易，可免于香消玉殞。

劉采春“奪配”賀知章：她是中唐演員，浙江紹興人，與曾經(jīng)在浙東做官的元稹有緋聞，元稹作有《贈劉采春》。不過，程羽文要奪配她給賀知章，因為他是杭州人，讓老鄉(xiāng)配老鄉(xiāng)，歌星配詩狂。

周韶“暫配”陶谷，“終配”蔡襄：宋代杭州官妓周韶在一次佐酒時，以鸚鵡為題吟詩云：“開籠若放雪衣女，長念觀音般若經(jīng)?！币虼藪昝摷思ＬK軾就記載過：“去年柳絮飛時節(jié)，記得金籠放雪衣?！彼皶号洹碧展扔性颉遣璧来髱煹怯胁艧o行。據(jù)《南唐近事》載，陶谷“奉使”南唐時在驛站勾引了一個驛吏之女玩了一夜情，還寫詞遺憾道：“只得郵亭一夜眠?！钡诙觳胖滥莻€美女是韓熙載派去的潛伏者——家妓秦弱蘭！她在后主舉辦的宴席上奉命公開了他的劣跡，讓大國使臣顏面盡失！至于蔡襄堪可“終配”是因為他不但是茶道大師也是書法大師，還為人正派。

嚴幼芳配馬光祖、文及翁：南宋臺州官方營妓嚴幼芳被程羽文大贊“鐵中錚錚”，因其在嚴刑拷打下，不肯向朱熹老朽招供臺州知府唐仲友嫖過自己。配給南宋名臣馬光祖、文及翁，可做模范夫婦。

注釋：

【1】[明]程羽文：《鴛鴦牒》，[清]蟲天子編，董乃斌等點校：《中國香艷全書》，北京：團結出版社，2005.1，第1冊，第3頁。本文所引《鴛鴦牒》原文不再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