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迷心竅

尋找恩人

這天晚上，莊偉第七十一次點開那個“我的恩人啊，你在哪里”的帖子，細細地察看最新回帖。

帖子的作者“我要報恩”說，十一年前的一個晚上，他回家時路遇劫匪，幸好有一男人仗義相救，趁男人與劫匪廝打時，他跑掉了。那時候他窮，擔心那男人與劫匪搏斗時受傷，自己又掏出不醫藥費，于是沒敢聲張此事。可內疚之情一直如毒蛇啃噬著他的心，如今他已賺下千萬家財，良知讓他終于鼓起勇氣，公開找尋救他的人，希望能夠親口向他道歉，并以重金相謝。

無數人跟帖發表自己的觀點，更有人宣稱自己就是那個救人者。“我要報恩”說有很多人與他聯系，但經過證實，都是想騙取酬金的無恥之徒。

莊偉是帖子貼出的第五天看到的，七十六天后，關注此事的人越來越少。他想：是時候了，不弄個明白，以后恐怕夜夜難眠。

他給“我要報恩”發了條站內短信，說自己就是救人者。不一會兒收到回復，約他第二天晚上八點在一家咖啡廳見面。

出乎意外的，和他見面的居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自稱是“我要報恩”的代理人，叫韓超。他笑瞇瞇地問：“你怎么能證明你就是救人者？”

“一九九九年七月十五鬼節那天晚上十點半左右，在東城街第三條胡同里。當時我從朋友家回來路過那里，聽見有叫罵聲，就跑過去看。一個壯漢正在搜一個男人的身，男人哀求不要拿他的錢，我沖了上去抓住壯漢讓他住手，壯漢掏出一把刀就刺，我躲開，正想叫那男人一起動手，沒想到那個混蛋趁壯漢對付我的時候，撒腿跑了。”

“那以后呢？”韓超問。

“那個混蛋都跑了，還問以后干什么？”莊偉忍不住變了口氣，惡狠狠地說，然后長舒一口郁悶之氣。

韓超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莊偉，好半天才說：“錯，時間、地點、過程都錯，對不起，你可以走了。”

莊偉愕然，反問：“那你說正確的時間、地點、過程是什么？”

“我憑什么告訴你？讓你有機會來騙我？”韓超不耐煩地說，“別浪費我時間，趕緊滾蛋。”

這個結果既意外，又不意外。莊偉露出一個含意不清的笑容，轉身走了。

誰是李奎

韓超叫了輛出租車，來到一家高檔酒店，對一個面目陰沉的中年男人說：“老大，這個莊偉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時間、地點、過程他全說對了，但卻不是照片上的人。”

老大問：“老三跟上去了？”

韓超點點頭，說：“老大，等到半夜時分，我和老三一起去他家抓他出來，不信他不招出幕后主使。全靠老大的神機妙算，這事總算有個結果了。”

就在這時，電腦屏幕上發出短消息提示音，老大急忙點開短消息，原來是一個網名叫“我是你恩人”的發來的，自稱他是救人者，要求見面。

老大把椅子讓給韓超，煩躁地說：“讓他發來具體情況，然后戳穿他讓他死心。”

韓超坐下回復短信，過了一會兒，突然驚呼：“老大，你快來看。”

原來，這個回復的內容除了措辭，竟然跟莊偉的一樣，也就是說，這個同樣是老大要找的人。

老大皺著眉頭沉吟半天，下令說：“約他馬上見面，然后盡快弄清情況。他媽的，這是我最擔心的情況，到底誰才是李鬼？”

韓超來到咖啡廳時，見到等他的那個家伙，忍不住心頭狂喜，躲在一邊給老大打電話：“老大，告訴老三撤回來吧，那個是李鬼，我現在見的就是你照片上的那人，錯不了。”

韓超調整好表情，來到那家伙面前：“你好，我是韓超，你怎么稱呼？”

那人疑惑地問：“你就是‘我要報恩’？年齡不對啊。”

韓超趕緊把自己是代理人的話重復了一遍，那人這才釋然說：“我叫周大強。你代理的那人太沒義氣，當年我為了救他，可是挨了一刀的。”周大強扯開衣衫，露出肚皮上一道疤痕，憤憤地說：“他倒好，跑了就沒消息，我見了他得好好理論理論。”

韓超賠著笑，說自己是特地來接他去相見的，然后恭恭敬敬地帶他出了咖啡廳，一招手，一輛車開了過來，韓超打開車門：“請上車。”

周大強進了車，只覺得一陣寒氣從脖子后面傳過來，一支槍管頂住他的同時，后座傳來老大冰冷的聲音：“王八蛋，記得我說過的話嗎？敢和我作對，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

周大強像被速凍了一般，僵直著身子一動不動，牙關打戰，吃吃地說：“我……我……”

“你會受盡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否則難消我心頭之恨。”老大咬牙切齒地說，“開車。”

車子風馳電掣般開了出去。

狗咬狗

這段時間沒什么案子，刑警隊長趙同趁值班時，翻開一年前的銀行搶劫案的卷宗。那次四個蒙面劫匪搶走了銀行七十多萬元人民幣，并開槍打死了一名銀行員工。他們找到了劫匪逃跑時的車輛，后來在一間平房里發現了一具尸體，體形與其中的一名劫匪相符。但調查后發現，這個名叫劉慶豐的家伙是外地人，他們追查了大半年，沒找到其他線索，只好暫時擱下了。

趙同試圖從中找到新的線索，可這時有人打來電話，說他看到幾個人進了城郊一座廢棄的工廠，隨后里面傳出一陣陣慘叫聲，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所以報警來請警察去看一看。

趙同趕緊帶了手下趕往城郊，悄悄地摸進去。在一個寬敞的車間里，看到一個人被吊了起來，被打得滿臉是血，他痛苦地叫著：“老大，饒了我吧，雖然我殺了劉慶豐，可那些錢我一分沒得到，那七十多萬都歸你了，你就放過我吧。”

老大罵道：“虧得我那么信任你，可你居然敢背叛我。你出賣兄弟，今天我就殺了你為他報仇。還有什么話，趁早交代吧。”

“老大，打死我也沒想到尋找恩人的帖子居然是你發的，你是怎么知道我當年那起搶劫案的？求求你告訴我，否則我死不瞑目。”

老大嘲弄地說：“你這個酒鬼，有什么毛病自己不知道嗎？喝多了什么話都往外說，說了之后又不記得。當時你捅死那個救人的家伙后毀尸滅跡，知情人只有你和被搶的人。我冒充被搶的人尋找救人者，許諾重金酬謝，就斷定你這個貪心的家伙會上鉤。其實你也算有耐心了，居然等了兩個多月才聯系我，要是再多等幾天，說不定我就放棄了。”

聽得差不多了，趙同率手下猛地沖了進去，老大等人猝不及防，只好束手就擒。

內疚的心

趙同破獲了一年前的銀行搶劫案，得到了上司嘉獎。可他知道，這都是那個報警電話的功勞。可是報警電話用的是匿名卡，無法找到機主。還有另一件令他疑惑的事情：那間廢棄工廠周圍是一片荒地，半夜三更的，誰沒事會到那兒去？難道報警這人跟老大他們有關系？

于是他再詳細審問老大等人，當老大等人提到莊偉的時候，趙同眼睛一下子亮了。既然知道當年劫案的只有周大強和被搶的人，那么冒充救人者的莊偉，肯定就是當年被搶的那個懦夫。

老大的手下當天跟蹤了莊偉，知道他的住址，所以趙同很快找到了莊偉。莊偉開始還打算隱瞞，但證據確鑿，他只好說出了實情。

當他看到尋找恩人的帖子后，震驚得無以復加。明明他才是那個被搶的人，怎么又冒出一個被搶的人呢？他懷疑這個人要么是真正的救人者，要么是真正的搶劫者，不管是誰，他都要弄清這件事。老大的帖子雖然是假的，但有句話卻是他的心聲：“這些年，內疚之情一直如毒蛇啃噬著我的心，噩夢總是不請自來，折磨得我痛不欲生。”

既然知道其中必有蹊蹺，于是他提早做了準備，讓他的兒子跟蹤與他會面的人。他兒子看到了韓超和周大強上車，看到了他們到那家工廠，又聽到里面的打罵聲。莊偉斷定老大就是搶劫者，所以報案，借警察之手替自己報仇。

趙同嘆息道：“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你都應該光明正大地站出來。我們剛剛調查得知，救你的人被周大強毀尸滅跡后，他的家人為了尋找他，已經傾家蕩產，他媽媽也因此精神失常。周大強這些年又作惡無數，這都是你作的孽啊。”

莊偉羞愧得無地自容，深深地埋下頭去：“對不起，我是鬼迷了心竅啊，我這就去求得他家人的原諒……你說，他們能原諒我嗎？”

趙同也不知道，只用憐憫的目光看著莊偉……★

（編輯：劉俠風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