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尋常路

邵長春的兒子邵小春，今年讀高二。邵小春腦子不笨，可對學習一直沒有興趣，讓邵長春大為苦惱。可更苦惱的事情來了，暑假一到，邵小春向邵長春表示：他決定不讀書了，直接闖社會去。

促使邵小春做出這個驚世駭俗決定的，是因為邵長春的朋友高文君的大駕光臨。

許多年前，高文君和邵長春是老鄉(xiāng)，也是同學。初三那年，高文君見升學無望，中考都沒參加，直接混社會去了。而邵長春不久則考上了重點高中，后來又考上了大學。

二十年過去了，邵長春還是一個在小縣城為柴米油鹽奔波的小市民，而高文君卻成了名震四方的大人物。那天，高文君攜小他二十歲的老婆拜訪邵長春時，是開著兩輛車來的，其派頭和風光不說自明。高文君走后，邵小春一本正經(jīng)地和邵長春進行了一場所謂“兩個男人的對話”。

邵小春說：“爸，我不想讀書了。”

邵長春斷然否決，道：“小春，你不考大學，怎么能在社會上站穩(wěn)腳跟？”

邵小春冷笑一聲說：“爸，高文君考大學了嗎？但是你看，人家活得很好，比你這個大學畢業(yè)生好多了。”

邵長春被兒子這番話氣得差點吐血。我和邵長春是鄰居，那天，聽完邵長春向我倒的苦水后，我想了想說：“長春，小春那小子我很了解他，這家伙聽不進去說教，打罵責怪對他沒用。你別著急，我和小春是不錯的朋友，或許我的話他能聽進去。”

第二天，我找到邵小春。邵小春冷冷地看著我說：“叔，來當說客的吧？不過我告訴你，沒用！”

我笑了笑說：“小春，你說對了，不過也說錯了。說你對，是因為我確實想讓你去上學；說你錯了，是因為我不是來當說客的，我想和你做一個游戲，或者說是一個實驗。”

邵小春說：“叔，別花言巧語了，有什么用意你直奔主題。”

我說：“小春，做這個游戲或?qū)嶒灒绻阙A了，我不僅支持你現(xiàn)在就去闖社會，而且會幫你在你爸爸面前美言；如果你輸了，我也不會強行讓你放棄輟學的念頭，我就是要求你好好想想，為什么會輸？”

邵小春同意了。

我說：“明天早上八點半，你到政和路十字路口處，在那里，我們肯定會看到很多騎自行車上班的人。你要做的是，記住其中一個人。”邵小春插話道：“騎自行車的多了去了，你讓我看哪個？”

我說：“這個沒問題，我到時候會在你身邊，隨便指定一個告訴你。”“然后呢？”邵小春問。

“暫不說然后，你先看了再說。”我說。

第二天早上八點二十五分，我和邵小春來到政和路的十字路口處。此時，政和路上的人流熙熙攘攘。過了一會兒，一個騎著自行車、五十多歲的男人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里。我指著他對邵小春說：“小春，這個人你看到了吧，就戴白色棒球帽的那個老先生。”

邵小春狠狠地看了看那個人，說：“我看到了，你說然后吧。”

我說：“接下來的五天里，每天早上八點半，你還在這個地方，等著他。我賭你再也看不到他。如果他再次出現(xiàn)，就算你贏了。”

“行！”邵小春說。

接下來的五天里，邵小春每天都準時守在那個路口，等待騎車老者的出現(xiàn)，可是，即便邵小春把眼睛瞪得鴿子蛋一樣，他還是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邵小春只好沮喪地對我說，他再也沒看到那個死老頭子，要我做下一個游戲。

此刻，政和路上的行人和車流還是熙熙攘攘。我對邵小春說：“還是指定某個騎自行車的人，你隨便指定一個，男女老少都行。”

邵小春疑惑不解地看了我一會兒，不知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隨手指了一個騎自行車的胖大嫂，說：“就她吧。”

我說：“你看好了。接下來的五天，你就在這個地方，看看能不能再次看到她。我賭你能天天看到她。如果看不到，就算你贏。”

隨后的兩天里，邵小春早上八點半就在路口等著。第三天時，他找到我，說：“叔，我不要再等了，沒錯，每天我都能看到她。不過對這樣無厘頭的賭博，我不服氣。我不能因為這樣沒有技術含量的賭博，放棄我的理想。”

我拍著他的腦袋說：“這場賭博很有技術含量。你知道為什么你等不到那個老頭，卻能等到那個大嬸嗎？”

邵小春搖搖頭。

“因為那個老頭是我們局長。頭天，我知道他第二天為了顯示其艱苦樸素的生活作風，作秀騎自行車上班。你沒注意到吧，他身前身后有人在攝像呢。”

“原來是這樣啊！”邵小春大叫道，“我明白了，老頭是局長，能騎幾次自行車？我當然等不到下次了；大嫂是小市民，天天騎自行車上班，小縣城的上班族又不多，我當然能隨便看到她了。你這游戲是包贏不輸?shù)陌。∥也环猓f到底這就是一個概率問題。你以為我不懂啊！”

“你不懂！”我正色道，“這個世界上有輟學成功的比爾·蓋茨，有不考大學成了意見領袖的韓寒。但你想過沒有，有多少輟學的人夢想成為比爾·蓋茨，而最終成了流浪漢？有多少不考大學想出位的人最終沒上位，而成了為衣食犯愁的社會底層？你有沒有算過成功者和殉葬者的比率？我們看待這個群體時，不能只盯著那些鶴立雞群的人，更要看蕓蕓眾生。你再分析一下讀過大學的人，有幾個成為流浪漢？有幾個為了填飽肚子去偷去搶？梳理清這些問題，你再回答我，還想不想輟學？”

邵小春愣了半晌，扭頭就走。我問：“哎，小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邵小春扭過頭，粲然一笑，說：“我已經(jīng)回答了，因為我現(xiàn)在就回去復習功課。”★

（編輯：劉俠風插圖：卡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