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到從前

這天晚上，我從公司出來后，早早地回到家，家里空蕩蕩的，老婆曉嬌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從我有了自己的公司后，曉嬌的生活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再不用辛苦忙碌，每天只是逛逛街、購購物、美美容、健健身，日子過得悠閑自在。我撥通了曉嬌的手機，問：“你在哪兒呢？”

電話那頭傳來她得意的笑聲：“你猜。”

我猜了半天，也沒猜對，曉嬌神秘地說：“別猜了，你到東平街‘百姓家常菜館’，咱倆在那兒會合，一起吃飯。”

“百姓家常菜館”是一家低檔的小飯店，近十年的時間，我頻繁出沒于高檔酒店，真不知道曉嬌怎么突發奇想，竟約我到這種地方吃飯。我開車來到小店，見小店里客人不少，當然都是些沒什么錢的小商販、打工者之流。我皺皺眉頭，剛找了張空桌子坐下，一個服務員就來到我面前，問：“先生，想吃點什么？”

聲音很熟悉，我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眼前這個身穿難看制服、手持菜單、一臉微笑的女人，正是我的老婆曉嬌。她手上的鉆戒不見了，脖子上的寶石項鏈不見了，臉上沒有精心地化妝，眼角隱約可見幾道淺淺的魚尾紋。我疑惑地問：“老婆，你這是……”

“先生，您是第一次來我們店吧？讓我幫您推薦幾道特色菜。”

曉嬌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隨口報出一大串菜名，顯得無比敬業。我有些惱了，不悅地說：“曉嬌，你搞什么鬼啊？怎么突然成了服務員？”

曉嬌“撲哧”一下樂了，這下她變成了我熟悉的老婆。她露出一絲狡黠的神色說：“嚇一跳吧？告訴你，我在這兒已經干半個月了。你看我有沒有當年的風采？”

當年我沒發財前，我們開了間夫妻店，我是老板兼大廚，曉嬌是服務員兼收銀員，那段日子很辛苦，但卻非常溫馨幸福。想起那時候的酸甜苦辣，種種滋味突然涌上心頭，一時間，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定了定神，忍不住問：“你可是發誓說再不想過這種日子的，怎么放著好日子不過，又跑來當服務員？”

曉嬌白了我一眼，說：“此一時彼一時嘛，那時候覺得窮日子太累，現在覺得有錢的日子也累，所以我就想回到從前。你還別說，每天在這兒忙忙碌碌，有空了就聊點家常，生活顯得特別充實。我決定，以后就在這兒打工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過慣了奢華生活的曉嬌，居然也能覺得這種生活特別充實？這時候有人喊服務員，曉嬌一轉身，風風火火地進去端菜了。忙了半天，曉嬌才抽空過來，這次她提了個建議：“老公，今天我們大廚有點感冒，現在人又多，他有點頂不住了。你多少年沒掌勺了？手不癢癢？要不，你進去給他們露兩手？”

我一直覺得這世界很瘋狂，如今看曉嬌，比這世界還瘋狂。可不知為什么，我心里隱隱地升起種興奮之意，似乎從廚房里飄來的油煙里充滿誘惑。我猶豫地說：“你看……我行嗎？”

曉嬌鼓勵他說：“行，太行了！我一直認為你應該到五星級酒店當大廚，在這種小店掌勺，那是他們的福氣。”曉嬌的話令我信心大增，隨著她來到廚房。在大廚疑惑的目光下，我熟練地端起大勺，燒油、下菜、掂勺……一連串動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不一會兒一個菜炒好了。大廚上前嘗了兩口，由衷地伸出了大拇指。

那一瞬，我感到了極大的滿足。借著興頭，我像個真正的廚師一樣忙起來。漸漸地，我好像回到十年前開小飯店的時候，那時候雖然辛苦，但卻沒有壓力，倒好像比現在還要輕松一樣……

我連飯都沒顧得上吃，一直忙了一個多小時，小店里的客人漸漸少了，才有時間坐下喘口氣。這時候，老板倒了杯冰鎮啤酒遞過來，問：“兄弟，手藝不錯啊，在哪兒干呢？我這兒正要擴大門面，有沒有興趣來我這兒？我出高薪？”

曉嬌在一旁吃吃地笑了，我也笑了，說：“你讓我想一想，過幾天答復你，行不？”

和曉嬌回到家后，我們都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曉嬌嘰嘰喳喳地發表自己的感想，說原始的生活才是最真實的生活，這么多年里，她從來沒有像這半個月這樣快樂，她覺得自己原來追求的那種奢華且無所事事的生活太虛，讓她有種迷失的感覺……

她認真地問我：“我說我決定以后在那兒打工，不是一時心血來潮，你不會阻止我吧？”

我笑著說：“不會，當然不會，甚至我都想陪你一起去那兒打工呢，像以前一樣，開個夫妻店。”

曉嬌抱著我親了一口，開心地笑了：“只要你舍得你的事業，我支持你。”

這一夜，我睜著眼睛直到天亮。這幾年來接連幾個錯誤的決策，使我公司的資金鏈斷裂，面臨著即將破產的結果，那時我會變成一文不名的窮光蛋。半個月前，我巧妙地通過別人把這信息透露給曉嬌，希望她有個心理準備。曉嬌一直以為她是無意中得知的，所以用行為默默地告訴我，她能接受粗茶淡飯的生活，甚至會喜歡那種生活，我們可以從頭開始，生活依然會充滿陽光。

本來，我還有另外一個辦法：破釜沉舟，用犯罪的手段擺脫困境。這些天我一直在猶豫，該不該把靈魂賣給魔鬼，可現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