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做的賬

倦潛在莫斯科陰暗的平房，擺弄那些略顯粗糙的塑料玩具鴨產品，羅曼·阿布拉莫維奇不會想到，多年后，他將以另外一堆頭銜示人，包括石油大亨、億萬富翁、俄羅斯遠東地區一偏遠小州的行政長官，全球最大超級游輪的擁有者。不過，最出名的還是斯坦福橋——一家剛剛奪得歐洲冠軍杯的英超俱樂部的東家。不過現在，綴滿金質紋章的帽檐上又多出一枚：聰明的財報制造者。

沒有揶揄的意思，但切爾西足球俱樂部近日公布的盈利訊息確實讓不少人生疑。11月9日，切爾西官網發表聲明，稱“因奪取歐冠和6年來第4座足總杯等利好，截至2012年6月末的財年中，俱樂部營收達到創紀錄的2.557億英鎊，超越去年的2.223億鎊成為歐洲營收第五大足球俱樂部，其中盈利達到140萬英鎊”，云云。

如果這一數值經受住審計師，或那些不待見阿布的銀行家們的推敲和審視，這便是一個奇跡，意味著在入主倫敦第九個賽季及第十個年頭之際，這家一度代表“金元改變一切”的機構首次實現了盈利，最重要的是，在悄然較正一味砸錢而代之以溫和的經營政策后，切爾西的財政狀況取得了驚人的改善，要知道，2010年財年切爾西虧損7090萬鎊，而2011財年也虧損了6770萬鎊。

盡管阿布的首席馬仔，俱樂部主席布魯斯·巴克以“我們永遠不會忘記慕尼黑之夜，現在我們也在慶祝場下的飛躍”來為赤字的消失歌功頌德；盡管同城死敵阿森納的球迷不無醋意地喧囂“我們八年無冠，我們年年盈利”，但不可否認，在為切爾西陸續開出8.76億英鎊的支票后，羅曼大帝至少在紙面上不再是“冤大頭”、“無底洞”的代名詞了。

旁開一支姑且一聽。十數年前，時任中國總理的朱镕基曾在一家專職培養會計審計人才的國家級學府中留下四字箴言：不做假賬。基于可以理解的國情，校方將此視同“圣旨”刻于碩大碑石之上，立于學員每日必經的大門處。“經濟沙皇”在民間口碑頗佳，可這貌似天經地義浩然正氣之舉卻未能令觀者拜服。有深諳內情者言：做會計者本就是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利用規則翻轉騰挪實現當下利益最大化本是題中之意，只肖不無中生有自創一派，無所謂假者。

言歸正傳。其實切爾西的財報要在三個月后才能展示所有數字和細節，不過既然公布盈利的“天大利好”，總得有些說服力。切爾西官方給出的理由如下：因歐冠得手至少入賬1億英鎊，而俄羅斯最大股份公司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取代三星贊助，也使球隊價值進一步上升——這家占據全球天然氣開采量近15%和俄羅斯天然氣開采量九成的巨頭，提供了該國8%的工業產值和25%的國家預算，每年的營業額就高達千億美元。特別是2005年，正是阿布用130億歐元天價將旗下的西伯利亞石油公司賣給了前者，兩家關系實不尋常。

其他幾個理由聽上去也有一定合理性。比如，吸取在斯科拉里團隊花費4200萬鎊分手費的教訓，無論是安切洛蒂還是博阿斯都在解雇之后以月支取薪水直至其尋到新東家，這無疑減輕了不少支出。而遠赴上海的德羅巴和阿內爾卡由于有了別有所圖的朱駿開出天價工資，倒也沒讓阿布多付銀子。而上一財年購入的馬塔等隊員的工資支出分期計賬，今年夏天投奔的奧斯卡、阿扎爾、莫塞斯因“時間問題”，其費用要待來年才能體現，而分別是以1300萬鎊、420萬鎊和200萬歐元甩出的日爾科夫、阿萊士和拉基科維奇，卻在進賬科目上一次性得以體現。

早說過了，就算明眼人都知曉上述這一切不過是“會計手段”，但因為是業界認可通用的手法，所以不能算是“做假賬”。盡管有人戲言請奧巴馬誠聘阿布的會計以避免“財政斷崖”出現，但畢竟阿布在法理上并無把柄被人捏住。

2003年7月，當BBC以一種兼雜著興奮與痛苦的口吻宣布阿布入主斯坦福橋之后，阿布的形象一直在珠峰之頂和馬里亞那海溝之間搖擺。一方面英國人不得不佩服這只北極熊氣派宏大——想想只第一個賽季，他就用1.17億英鎊拼出一個前所未有的亞軍陣容：1680萬英鎊的克雷斯波、1700萬英鎊的達夫、1660萬英鎊的馬克萊萊、1580萬英鎊的穆圖，標價700萬的格雷米、600萬的格倫·約翰遜，600萬的喬·科爾都擺不上桌面。從意甲的國米、帕爾瑪，到西甲的皇馬，遑論同處英超的布萊克本、西漢姆和米德爾斯堡，四處挖角一副君臨天下的架式。另一面，英國人又對這種以錢買冠軍的作為不以為然，底蘊、積累、經年奮斗才是人們樂以看到的勵志橋段。

一度，英國人把阿布在切爾西所做的一切視作營造21世紀的巴別塔，認為其終會因過于傲慢托大而受天責。不過，隨著美國格雷澤家族控制曼聯和中東阿布扎比主權投資基金掌門曼城后，酸葡萄心態也悄然發生了變化。有對比才有答案，看看格雷澤兄弟，從JP摩根和另一對沖基金手中以14%至20%的超高年利率分別借出2.65億英鎊和2.75億英鎊完成的收購，只能讓他們把曼聯當作一只下金蛋的母雞，源源不斷榨取百年老字號的剩余價值，而球迷們也不得不一次次接受票價的提高。阿布呢，不僅收購花費自家的銀子，更在此后的兩次共7.1億英鎊實施債轉股，又以1.66億英鎊買斷債務以改善球隊財務，兩者之間高下立判。而阿布扎比的石油美元雖說也是取之不盡，但曼城神經刀的歐戰表現，又如何能與切爾西這樣的八強常客相比，就算有錢的阿布把足球看作如游輪般的玩物，但鐘情至此實不簡單。

其實，貪歡倫敦城的阿布有一種性格才是助其從窮小子行至目前地位的根本，那就是權衡利弊之后的“識做”。當初為避免普京的清算毅然將西伯利亞石油公司轉讓是一例——自然他也沒吃虧，現在為了迎合歐足聯主席普拉蒂尼的“財政公平競賽法規”而率先宣布盈利又是一例。這原比他身上面對商機的天生嗅覺和冒險一擲的勇氣更為可貴。

聰明的財務報表在最適當的機會亮相。當然，中國足協和許家印、張力們暫時還不用放在心上，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夢想。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