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8195;#8195;#8195;1971年3月生,浙江杭州人。現為中國美術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西泠印社社員、浙江省書法家協會理事、浙江省女書法家協會副主席、杭州市書法家協會副主席。2002年入中國美術學院書法系攻讀書法理論與書法實踐博士,導師為章祖安教授,2006年獲博士學位。
主要學術論文有:《董其昌、黃道周書法之比較》、《黃山谷草書形式及其意義》、《閨閣才情、豪宕出之——簡談現當代女書家作品中的丈夫氣》、《陸維釗書法藝術論》(專著)等。編輯出版有《漢曹全碑及其筆法》、《張黑女墓志及其筆法》、《金#8195;手寫鋼筆、毛筆字帖》、《王羲之書法選集》、《顏真卿書法選集》、《歷代小楷名作精選》(四卷冊)、《中國歷代書法名作·楷書卷》等十余種。參與編寫《中國美術名作鑒賞辭典》、《中國書法大典》。
書法作品多次入選全國、省級展覽,曾獲全國第七屆中青年書法篆刻家作品展覽二等獎、全浙書法大賽金獎、第五屆浙江魯迅文學藝術獎優秀成果獎等。
中國美院書法博士金琤,博士導師是章祖安先生,博士論文是研究陸維釗先生的,而其書風出入碑帖之間,具有名門正派風范。
先師孫正和嘗問藝于陸維釗先生,陸先生謂正和師:“你刻印可以走楷書入印一路,這是別人未走過的路,困難多,但也容易走出來”。后,正和師窮十年之功,溶隸、楷于印,許是近現代第一人。陸維釗先生晚年書畫如橫刀立馬,氣勢非凡,自認霸氣重,故其用印多雋秀嚴整,正是出自正和師之手。
金琤的導師章祖安先生,是陸維釗先生嫡傳弟子,正和師亦是相熟,曾說起章先生文武雙全,文不僅是書法大家,更能誦紅樓,武術則亦有造詣,可列入高手一列。后親聽章先生說,雖年事已高,但尋常七八個后生還是不能近我身的。
師門和陸門源遠流長,因此不免有了親切之感,又感于金琤老師碑帖融合的研究,極欲探一究竟。于是在三月的一個午后,去了轉塘,在藍天白云、美樹碧草之間的中國美院象山校區和金琤老師有了一次愉悅的對話。
陳耘文:您好,金老師,您和您的先生白砥老師,均是書法博士,這樣一對伉儷,放在全國也是僅有,已經成了書壇的一段佳話。今天,能不能介紹一下您學習書法的經歷?
金#8195;#8195;:在我學習書法的道路上,對我影響最大的有三個人。我的父親,他是我的啟蒙老師;白砥老師,是生活伴侶,亦是同門師兄,影響了我的藝術審美;我的博士生導師章祖安老師,他不僅促成了我書法專業上的進步,還讓我學會了更多為人處事的道理。
從小父母就教導我要會寫一手好字,字是人的第二張面孔。小學五年級開始父母送我進少年宮書法班學習,一直學到初二功課緊張之時。但之后空余時間,硬筆毛筆仍練習不輟。由于我比較認真,得到了老師的很多鼓勵。
考大學時,我身邊的人建議我考美院。也沒有過多時間準備,一切都是幸運,沒想到會順利考上中國畫系書法專業。當時一個班是五人,班主任是祝遂之老師。
大一那年,我就認識了白老師,其時他在攻讀碩士研究生。
大學四年畢業后我留校,分配在美院成教學院,主要工作是負責書法進修等工作。 白老師讀完研究生后,去了上海,我們分處兩地,他96年回杭州讀博士我們才真正在一起。我們其實特別簡單,都有各自的空間。以前經常看他寫字,他的沉厚,對字形變化的把握,都與常人迥然不同。書寫時,所傳達的時空的感覺,也是完全不一樣。
差不多十年,我一直在成教部,后來“成教”改為“繼續教育”,期間我讀了美術史論的研究生。2002年調到了設計基礎部,這一年,考了章老師的博士。06年,博士畢業,一直在專業基礎教學部。
陳耘文:金老師,您的書法風格在你讀本科,讀研,讀博的各個階段有什么不同?
金#8195;#8195;:讀本科的時候,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明清一路,如黃道周的小楷、倪元璐的行書。大學畢業到了成教部以后,要上很多課,每天面對很多學生,在示范、講解的過程中,思考得特別多,對自己的影響很大。中國美院的教學比較注重二王帖學的探究,因此當時我更多思考的是王字,草書一類。我還寫過一段時間黃庭堅,歷史上文徵明、沈周對黃庭堅都很推崇。他是一個更多偏向理性的人,不似蘇東坡天真爛漫。他對草書形式很講究,一直在尋找一種規律。
倪元璐是我持續喜歡的,他的行草書厚重、扎實,而形簡潔,是其他書家少有的,對我的影響很大,我一直特別喜歡和迷戀。相比之下,王鐸、傅山的字可能比較連綿、瀟灑,但不夠回味。我最近在看沙孟海先生的字,感覺外形是沙老的,但內在也能看到倪元璐的影子,如字形的關系等。盡管沙老對黃道周贊賞更多,字里似更多倪元璐的元素。
讀博士以后,感受到了章祖安老師對陸維釗先生的推崇。陸先生的作品我一直在看,但真正關注是由于寫博士論文。這個關注的方向,也不是我特意去尋,是很有機緣的。其時,博士論文課題一直定不下來。章老師說,我看你的字里,有陸先生的那么一點影子。有了這個啟發以后,我就找到了方向,于是開始去做研究,隨著一步步深入,逐漸對陸先生的書風,包括對碑學,有了更多的注意。現在我給學生講課,也往往從碑開始,從漢隸、魏碑講起,再進入其他。我覺得漢代氣象,魏晉風骨,這是中國傳統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項精神。盡管魏晉以后,到明清之前,書寫在技法上更成熟,風格也更多變,但從根本上看,中國傳統文化的源流還是在漢魏時期,尤其是碑所體現的厚重、質樸之風骨。
有了這樣的理解和思考以后,我就系統地去看碑,重新拿出了《瘞鶴銘》等。《瘞鶴銘》,黃庭堅也很推崇,贊之為“大字無過《瘞鶴銘》”。《瘞鶴銘》雖然字很少,但給人的感覺,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似有氣息撲面而來,讓你心里有一種震撼。還有《石門銘》、《張猛龍碑》,李叔同、陸維釗都很推崇這兩種碑。陸先生寫過四條屏,臨《石門銘》、《爨龍顏》、《爨寶子》、《張猛龍》,幾乎是在同期寫的,雖是臨寫,但有他自己的創作。魏碑與隸書也成為我現在時時臨仿的對象,但總是感覺時間不夠用,專心寫字的時間太少。
我在博士論文中提到陸先生是在消化碑的意味。陸先生學碑,學碑的意味,不從形上模仿,他的變化,含合了他自己的運筆感受,包括改造成行草化的追求。他學碑是追求其活性,他學帖是取其精到、準確。他確是把碑寫活了。
陳耘文:我經常聽到這樣一種觀點,帖是帖,碑是碑,兩者很難融到一起?請說說您的理解。
金#8195;#8195;:如果說在清代中后期,碑學重新煥發生命,那個時期這種說法可能成立。但經過100多年的發展,尤其是近現代的創作,絕大部分書家走了碑帖融合的道路,而不是帖是帖,碑是碑。即便是康有為,這樣的碑學大家,他在行草書中也在努力地消化帖,因為科舉考試的需要,他從小浸淫帖學,加之后來對顏真卿書法的揣摩,使他的筆端自然具備帖的環轉、連貫的素質。
在我看來,碑帖之間本來就沒有一條鴻溝。碑帖只不過在發展實踐中,帶有一個時代不同的面貌,并非是水火不能容,對立的。
陸維釗先生書法上的成就主要在碑帖融合這一塊,他寫帖很純粹,寫碑很地道,又融入了他自我面貌。由于關注特別多,因此我自己在寫字的時候,也會很自然地受到陸先生的影響。并對大字小字,對碑和帖的關系,有一個全面的觀照。
我在想,大家平時一提起碑,就會聯想到視覺形式感,作品都是大張的。那么,有沒有必要寫這么大?《龍門二十品》有這么大嗎?其他的,包括《爨寶子》有這么大嗎?現在認為碑就是大,就是奇,就是張揚,其實碑也是很有內涵的,也可以寫得很小,也可以寫得很有味道。
陳耘文:寫大和寫小,關系到一個運筆的發揮問題。寫太小了,是不是會受到局限,或者說束縛?
金#8195;#8195;:這要看個人的理解和書寫的習慣。我舉個例子。
前段時間,在教學中,我讓學生寫《曹全碑》。有一天我看伊秉綬的字,發現里面有很多《曹全碑》的感覺,而且是把《曹全碑》和《張遷碑》做了一個融合,其中線條的彈性完全是從《曹全碑》里來的。線條的彈性我以前也是很漠視的。通過《曹全碑》看伊秉綬,你覺得伊秉綬的作品很大,比如一些大的對聯,那些粗長的線條與曼妙的短線,無不得自《曹全碑》厚與靈的啟發,而伊秉綬也有扇面,和其他很多雅致的小行書,大小只是外在形式而已,也就是說碑不是非得寫那么大,也可以寫得很小。還有一個典型的例子,陸維釗先生寫的《海寧王靜安先生遺書序》,寫得很小,但完全是碑,而且這個碑的里面,《張猛龍》的感覺特別多。
我覺得小、大不是關鍵,關鍵是碑帖如何融合的問題,小的可以融合,大的也要融合。其中需要長期熟練地磨礪、方能出神入化。
正是由于金琤老師廣泛地涉獵了歷代書法名作,尤其傾心于二王、宋四家、黃道周、倪元璐、趙之謙書風,加上名師指點,和自己的不斷思考,形成了她“不偏碑帖,與古為徒,追求雅致清潤、奇正相生的書風”。
在采訪最后,編者問了金琤老師一個很俗的問題,您在書法學習和創作中,有沒有特別難忘的人和事。金老師稍作沉思,說道:“最難忘的人是導師章祖安先生,他對弟子的要求很嚴格,對小細節的要求很高。我們本科上課時,遇到章老師的課是從不敢遲到的,他總是提早到課堂正襟危坐等學生,到了時間就把教室門關上,遲到的學生只能站在門外自責。平常做事總怕他批評我做事不精密,因此在他面前從不敢疏忽。”
以“精密”作為標準要求學生,這樣的導師,自然令人動容。金琤老師說,有一次看章老師整理自己的作品,慢慢的一張一張,一點一點,疊得整整齊齊,再用紙包裹嚴整,看似小小的動作,其中卻蘊涵了極其深刻的道理。老先生做事認真,堅持不懈,無論是專業上,還是別的方面,對我都有一種非常大的影響和推動。我現在在教學崗位對學生絲毫不敢懈怠,完全是章老師對我的言傳身教。
說到慢。金老師還提到有一次看章祖安老師寫字。“那是一次對著我一個人的示范。寫一個橫卷,題材是《李賀〈聽穎師琴歌〉句》。章老師馬步站立、方寸小字、凝神提氣、筆力雄強,和緩行進。六尺對開一個卷子,用時一小時十分鐘,他一筆一筆,一絲不茍,處于一種含忍、舒展、優雅的狀態,但又富有節奏感,真的是一種美妙的享受。”
這種慢,早已影響到了金琤老師,她說“我喜歡生活的寧靜,書寫的暢快感。我寫字也慢,寫字一定要留得住。”而在這慢中,我似乎聽到了一個書家用心靈奏出的碑帖交響樂,金撞而玉琤,繞梁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