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顧:
作為一個本分的待嫁小姐,這位奇怪男士丁墨諳果然跟她不是同一國的,跟六姐卻簡直是緣分,作為火眼金晶的臨時紅娘一個,她激動了……
我吃著海棠糕,跟在丁墨諳身邊漫步在街上,雖然夏日的太陽有點毒,不過我能忍。是的,為了丁墨諳我什么都能忍。也曾冥思苦想,若是以后,丁墨諳愿意帶我走,讓我離家出走,我也會考慮。其實我也不愿魚死網破,可要讓我爹娘接受丁墨諳還有些難度,換成我外公,估計不等我說完,就會暴怒地用殺豬刀把我劈成八瓣。
然而,且撇開這些閑雜人等,就丁墨諳本人來說,這么多年來,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晃悠悠,也沒見他對我拋過一個媚眼、半個秋波的,他就像是廟里供的那個佛,威嚴肅穆,正兒八經,讓我只敢在心底動些歪念,卻從來不敢訴之于口。我邊走邊想,如果二姐真要逼得我無路可走,爹娘又聽之任之,那我就務必先探探丁墨諳的口風,如果能走,就要盡早。等把這冰冷的丁夫子煮成熟飯、刻成方舟,再打道回府。
我瞥了一眼身邊的丁墨諳,不由得長嘆一口氣,不知道喜好會不會遺傳,為什么我跟我娘一樣,對書生情有獨鐘?若是我有我娘那般人見愁,鬼見怕的彪悍和強勢,不知道丁墨諳會不會跟我爹一樣,束手就擒。我橫了橫心,實在不成,霸王硬上弓,也可以試上一試。
正想著,發現身邊人突然停住腳不走了,我一抬頭,看見眼前一張實在不愿再看見的臉。
蘇良辰青衣如水,笑容可掬地站在我面前,一把紙扇優哉游哉地在他胸口晃著,好不風流:“喲,丁夫子,許七小姐,出來逛街?”
頭疼——我見到蘇良辰又豈止頭疼,我渾身都疼。蘇良辰身邊還站了個人,魁梧而英俊,一身便服卻有掩不住的氣質,足以襯出蘇良辰這等凡夫俗子的俗艷,就像觀音金像旁邊放了尊泥做的土地公。
“蘇公子,好巧,這奈良縣城真小,這樣也能遇見。”
蘇良辰有節奏地搖著那把紙扇,神態要多游哉就多游哉,向我走過來:“有緣千里來相會,看來我跟許七小姐緣分不淺啊。”
我嗤之以鼻,卻要在丁墨諳面前保持大家閨秀該有的風度和教養,遂客氣道:“蘇公子說笑了。”眼神一挪,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這位是蘇公子的朋友?”
蘇良辰笑笑:“這位是京城來的楊捕頭,正是為了這些日子鬧得奈良縣日夜不安的采花大盜一事前來。之前家妹也曾與那賊子碰面,但幸好被及時發現,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楊捕頭朝我們頷首,我俯了俯身,面帶微笑以表敬意,心里卻不斷嘟囔著極其惡毒的詛咒。
蘇良辰突然往前兩步,走到我面前,毫不避嫌地彎下身在我耳邊輕聲問:“你該不會心里在想著,那騷擾家妹的采花賊就是我本人吧?”
我一愣,這人還真有自知之明,接著又聽他說:“如果對象是許七小姐,讓我爬房上樹,或是夜闖王府遭狗咬,我也心甘情愿啊。”
語畢,蘇良辰站直身子,朝旁邊的丁墨諳拱拱手:“丁兄若是不嫌棄,他日不防到蘇府走一遭。蘇某有一套史論,讀到一些艱澀難懂的地方,在下反復琢磨,還是不能讀懂,聽聞許七小姐對丁兄的贊美之詞后,蘇某深信,這等難題,奈良縣除了丁兄無人能解。”
丁墨諳這呆子竟然也欣然接受蘇良辰的狗屁歪理邪說,微微揚起嘴角笑笑:“蘇兄過褒了,如果有丁某幫得上的地方,請盡管說,丁某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蘇良辰眉開眼笑,擠到我跟丁墨諳中間,非常自然而然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跟著蘇某來蘇府做客,剛好楊捕頭也在,大家交個朋友。”
丁墨諳還沒發話,我斷然拒絕道:“不必了,太麻煩蘇公子了,剛好府里還有很多雜事需要我去做,夫子還要給家寶教書,我這就跟夫子先行告辭,等日后有機會再過府一聚。”
話才說完,蘇良辰動作快如閃電,我感到手上一空,等再張眼望去的時候,他正站在離我不遠處,恬不知恥地撕掉老板幫我包好的書皮一角。
“你……”
蘇良辰抬眼,笑容燦爛如五月晴空般,萬里無云,明媚得能晃瞎我的眼:“原來許七小姐的雜事就是指這個?”說著揚了揚眉梢,面露獰笑,順手扯住破損的一角,頗有些讓我抓狂地,緩慢地往下扯。
“刺啦”一聲,像是剪刀眨眼間剪斷我腦袋里所有敏感的神經,我動作之快絲毫不遜于他,決然地一把按住被撕開的一大塊破口,擋住丁墨諳的視線,態度良好:“既然蘇公子這么堅持,那我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我們出門必須跟家父招呼一聲的,不如這樣,讓這小廝回去報個信兒,我跟夫子就先同蘇公子過去。”
蘇良辰彎彎嘴角,瞇瞇眼,心領神會地把書塞到我手里,好脾氣地道:“就按許七小姐說的辦。”
我那個恨啊,咬碎槽牙都不能解半分,轉過身對著書坊小廝輕語,小廝聰慧,點點頭,抱著一摞書跑了。
我笑如春風,匹配蘇良辰臉上的五月艷陽,就是一幅美好的春光圖。路上丁墨諳目不斜視,也不曾問我何時與這蘇良辰如此熟絡,這讓我多少有些心酸。蘇府比想象中的氣勢磅礴,雖然蘇家是世代做棺材的,但從大門外看來,誰也不知道他家到是干嗎的,氣派嘛,是不分行業尊卑的。
“許七小姐,請。”蘇良辰伸手,態度良好,儼然沒了在大街上怒撕書皮時的獰笑。
我也不示弱,提著裙子先行而入,朝后面跟著的丁墨諳小聲道:“夫子,小心門檻。”
蘇良辰的臉像是漸漸綻開的薔薇花,朝我大放異彩之后,慢悠悠地打頭走了,我堅信那是吃癟的表現,至少是心里憋屈卻不敢發作的表現。在這個層面上,我同蘇良辰有異曲同工之妙,那就是表里不一,外加邪惡而悶騷。
蘇府的茶很香,金絲碧螺如斯珍貴,我們自己在王府都很少喝到,而他們竟端出來待客,茶香四溢,緩緩浮動在廳堂之間,的確妙不可言。
棺材世家就是棺材世家,你看看這紫檀木泛濫的蘇府吧,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家是懂木材的。因為木色晦暗,整個廳堂就顯得十分陰森,更凸顯了蘇家世代相傳的祖業。
這讓我想起我家祠堂里供著的幾代引以為傲的屠戶之寶,兩把剔肉的尖刀。明晃晃的大刀被別在墻上,到了夜晚,月色一晃,尤其讓人心驚膽戰。
茶還沒喝幾口,椅子也沒坐熱,門外傳來小廝通報的聲音,跟在小廝身后的是一道翠色的身影,我一見,笑了。蘇良辰一見,也笑了,卻是被我算計之后,不得發作的假笑。
“招娣。”
“六姐。”
這里上演的是一出姐妹團聚的戲碼,廳堂里坐著的另外兩人不知該說些什么,尤其是楊捕頭,繃著一張臉,顯然是不打算欣賞這溫馨的一幕,所以有些不耐煩。
“蘇良辰,你府上來了貴客嗎?我聽小廝說招娣跟丁夫子來你府上做客,我就跟來了,你不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許六小姐這邊請。”蘇良辰維持著君子該有的風度,迎著許來娣坐上座,還要奉上美好的金絲碧螺。
“蘇公子,就上次那賊子入蘇府盜竊的事,我需要跟你再問個仔細。而蘇小姐曾經直面過那人,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跟令妹見上一面。”楊捕頭開口,果然有捕頭的風范,字正腔圓,義正詞嚴,雄風立刻壓倒在場的另兩個雄性生物。
許來娣聞言,扭過臉去看楊捕頭,她倒是大方,目光像是拋出去打狗的肉包子,注定一去不返。
那楊捕頭也是一方人物,任她許來娣的目光有多堅韌不拔,都絲毫不受影響,用一種理智而沉靜的方式與蘇良辰輕聲交談著,對許來娣的熱情熟視無睹。
我推了推許來娣的胳膊:“六姐,你不要這么肆無忌憚,多少顧及下爹娘的老臉,還有外公那一把老骨頭。”
許來娣目光锃亮:“招娣,你看,這楊捕頭才是真正的男人,真是英俊。”
我扯了扯嘴角,對著不遠處品茶的丁墨諳,施以不著痕跡的嫵媚一笑,然后聲細如蚊地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蘇良辰這肥肉不新鮮了嗎?這么快就被你無情地拋棄了。”
“許招娣,這楊捕頭怎么說也比丁墨諳要好吧,就是蘇良辰也比他強啊,你到底糾結個什么勁兒?”
我一怔,笑容僵在臉上,側過眼看許來娣,但見她還在目不轉睛地看談話中的兩人,若無其事地跟我說:“我認識你十六年,你喜歡丁墨諳我會看不出來?你這種人幾時那么熱情過?以前你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熱臉貼冷屁股都在所不惜,瞎子也看得出來,何況我還不瞎。”
見我沒吱聲,她接著說下去:“罷了,我勸你把你的滿腔愛意憋死在心肝脾肺里面吧,一來爹娘不會同意,外公一定寧愿把你送尼姑庵里做尼姑,也不會把你白白送給丁墨諳這種清高孤傲卻窮困潦倒的書生做媳婦的。二來,你看丁墨諳那不動凡心的柳下惠姿態,也知道就算他看見你玉體橫陳,也跟看一根削了皮的白蘿卜似的,根本就是沒感覺,你說你一意孤行有啥好處?”
我咬牙,憋出一句話:“許來娣,你這話真損。”
許來娣無所謂:“更損的我還沒說呢,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分上,我一定說得你走出蘇家大門就懸梁自盡了。”
“你站著說話不腰疼,看你見到蘇良辰的那樣子,就跟流浪狗見到了肉骨頭似的,好歹我還是矜持的,沒你那么熱情奔放。”
“我說許招娣,你這頑固偏執的脾氣是跟誰學的?我是你姐,長姐如母,你給我聽點話,以后離丁墨諳遠點,那就是一個出土的破花瓶,看看可以,給你,你一點用處也沒有,說不定裝水還漏呢,你說你擺著它干嗎?占地方。”
“丁墨諳如果是破花瓶,蘇良辰估計就是一破夜壺,你還不是當個寶了?”我話剛說完,就看見蘇良辰似乎聽見了一般,扭過頭朝我們這邊笑笑。
我歪嘴:“嘖嘖,還是個殘次的夜壺。”
許來娣終于把如膠似漆的目光從楊捕頭身上撤走,轉過頭看了看我:“許招娣,捫心自問,我這十九年的道行還沒能把你徹底扳倒,不過我覺得蘇良辰有這個潛質。”
我斜眼看她:“很好,這就是這么多年來我跟你學到的精髓所在,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許來娣若有所思地朝我道:“蘇良辰狡猾陰險的著數,實在讓人防不勝防啊。”
“許來娣,你終于說出一句人話了,那個蘇良辰正如你所說,陰險,狡猾,還不要臉。”
丁墨諳坐在不遠處,看著我跟許來娣交頭接耳的樣子,有點莫名其妙,目光不時飄過來,可我愣是一次也沒跟他對上過。
“許招娣,我跟你打個賭。”許來娣信心滿滿。
“什么?”
“就賭丁墨諳喜歡我,你賭不賭?”
我一愣,僵硬地扭頭看她的眼:“許來娣,你被蘇良辰傳染了,原來不要臉也是傳染的。”
許來娣不以為然:“他看我會臉紅,說話會結巴,見我會低頭,還會偷瞥,典型的春心蕩漾加暗戀,應該是被我的無雙才華給徹底征服了。其實我要征服的可不是他,怎想就這么剛好地碰上死耗子了。”
“許來娣……”我咬牙切齒。
“招娣,你要勇于接受現實,醒醒吧,丁墨諳是螺母,可你是搟面杖,山無棱,天地合,你們都不會成為一對的,所以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乖,聽話。”
我有種掀桌而起,然后把許來娣掐死在原處的沖動,可我不否認,她瘋瘋癲癲的話里到底還是有些道理在的,讓我無從辯解。
于是我含恨而不甘地扭過頭,試圖死皮賴臉地跟丁墨諳的視線來一個意外的邂逅,然而,未果。我只看到許來娣嫵媚地一笑,然后丁墨諳一愣,隨即低下頭去。
我死死地盯著他的臉頰看,非要看到所謂的臉紅不可,但距離太遠,能讓我看見的臉紅恐怕一定要跟戲子臉上涂的胭脂一樣深。
我扭頭,面無表情道:“省省你的媚眼吧,丁墨諳沒你那么粗俗放蕩,你別再逼良為娼了。”
許來娣拍桌:“許招娣,我非要讓你口服心服不可。”
許來娣沉迷男色之迅速,就跟家寶桌上被風吹翻的書頁一樣快,那蘇良辰還沒等到盛寵來臨,已經淪為窗臺下的殘花敗柳,被喜新厭舊的許來娣所不齒了。
我心有巨石懸空,在許來娣那番我與丁墨諳無緣論之下苦苦掙扎。確實,我與丁墨諳沒有眉來眼去,沒有言語傳情,就連私下里的一點點不規不距也沒有,讓我生生認為,我這朵含苞待放,或者已經怒放的小黃花徹底被他心無雜念地忽略了。
蘇良辰帶著楊捕頭到后院去見自己的妹子,許來娣非要跟去,我本不打算去,卻被蘇良辰一句“家妹最想結識傳說中的許七小姐”,給架在空中動彈不得。最后,我們一行人還是跟著去了后院。
蘇良辰的妹妹倒是有著一般千金小姐該有的風姿,弱不禁風,輕言軟語,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
那楊捕頭很是認真,一字一句地問她問題,可那蘇家小姐答一句,便哭半天,生生哭到一條錦帕能擰出水來,柔弱的姿態確是讓人憐惜,可也急殺了等著答案的人。
“要不你先哭,哭夠了再回答問題?或者讓楊大哥一口氣把問題全問完,你一次性回答完再接著哭?”許來娣天生缺乏耐心,遇上蘇家小姐,這算是給蘇良辰面子了。
文人總是別扭的、刻薄的、尖銳的,許來娣具有所有這些特質,但她最多只是個文痞罷了。
楊捕頭跟蘇良辰面面相覷:“蘇公子,你還是先安撫下令妹的情緒吧,她這樣激動,恐怕沒有辦法問出什么來。楊某會在奈良縣逗留一些時日,不急于一時。等他日蘇小姐情緒好轉,楊某再來就是。”
楊捕頭有著捕頭該有的瀟灑,揮揮衣袖,轉身先行一步。我扯著許來娣的袖子,小聲道:“許來娣你該回神了,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可許來娣居然對我置之不理,探出頭,恬不知恥地問蘇良辰:“這捕頭叫什么名字?他住哪兒?”
我臉色一青,多次扯她袖子未果,于是趕緊轉身,朝丁墨諳走過去:“丁夫子,不如我們先行,六姐與蘇公子還有事情要談。”
“這……”丁墨諳蹙眉,猶豫了一會兒,“恐怕不好,讓六小姐一個人在外,似乎不太安全,現在外面不太平,不如等她一起回府。”
“蘇公子會送六姐回王府的,夫子不必擔心。”
“還是不好,不如等上一會兒,我們跟著六小姐一起回去吧。”
我仔細盯著丁墨諳的眼睛看,他閃躲,讓我備感可疑。
我執意離開蘇府,可丁墨諳說死也不走,最后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先離開。走出蘇府大門的時候我還在想,這丁墨諳怕六姐不安全,難道就不怕我不安全?或者真如許來娣所說,丁墨諳根本不是春心難動,而是單單對我不感興趣罷了?這讓我有點沮喪。
外面的太陽很大,我出門的時候王府的家丁正筆挺地守在轎子旁邊,見我出來,恭敬地道:“七小姐,您這是回府嗎?”
“嗯,回府。”
我剛撩開轎簾,就聽見門口傳來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許七小姐且慢。”
我頭皮一麻,僵硬地扭頭,見蘇良辰從蘇府大門里悠游地走出來,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我趕緊躥進轎子,吩咐轎夫立馬打道回府。
蘇良辰動作太快,我的轎子剛離地,就被他伸手扶住窗口,用扇子柄輕撩轎簾,笑瞇瞇地探過頭看著我,好聲好氣道:“招娣急著走嗎?這轎子可是許六小姐的,你用了她的轎子,她等會兒可要怎么回府?”
轎子顫了顫,沒動,轎夫們大概在膽戰心驚地思索這個嚴重的問題。
而后又聽蘇良辰接著道:“許六小姐啊,那可不是省油的燈,若是知道自己的轎子被別人用了,扔她一個在蘇府,想來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嘖嘖,你們幾個啊,就快要遭殃了。”
蘇良辰語畢,轎子連顫都沒顫,穩穩落地,打頭的轎夫膽怯地喚我:“七小姐您看,我們本是等著六小姐出來的,要是六小姐追究起來,我們可要怎么辦……”
我頭痛萬分地扶額,這世上應該沒有比許來娣和蘇良辰更讓人抓狂的人了,就以我對許來娣的了解來說,蘇良辰這話還真不是信口開河。她倒也不會扒了轎夫的皮、拆了轎夫的骨,但絕對會借題發揮。相信我,許來娣從來就是吃飽了沒事做,最愛捉弄人的角色,有時候我真的比我爹娘更希望她早早嫁出去,讓她去殘害別人家,只要她這禍害一走,整個王府都清靜了。
可此時此刻,我看著蘇良辰那張讓我快吐血的臉,十分想狠狠揮上去一巴掌,打掉那賤笑,還有他一口潔白的牙齒。
我抿了抿嘴,伸手扯過他手里的扇柄,他不放,心平氣和地跟我說:“我給你安排轎子回去,下來說話。”
見我不動,他翹起嘴角:“既然許七小姐是來我蘇府做客,自然也要由我將小姐完璧歸趙,這是規矩,我豈能壞了自己的聲譽?我又何必如此?蘇府倒還沒窮到連頂轎子都派不起的地步。”
我想了想,連罵娘的心都有了,誰讓我平時好人做盡,頂著一張和顏悅色的臉,以為人緣好才是真的好。可著到用時方恨架子小,府里的轎夫怕許來娣,就像是小鬼怕閻王,而轎夫看我,就像是黑白無常看見孟婆,公事公辦,分寸拿捏得極好。我既不能不講道理,也不能撕破臉皮,只能眉目一緊,轎夫也權當沒看見,這事就過去了。
我恨恨地出了轎子,恨不得把轎子拆了,但見蘇良辰在陽光下笑得百花失色,扇子沒打開,用扇柄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自己的手掌,看來心情十分不錯。
“你們將轎子抬到后院,一會兒許六小姐出來的時候,會有人通知你們去接,去吧,去吧,別讓六小姐多等。”轎夫聞言,腳下生風地進了蘇府。
我斜眼瞥他:“蘇公子,既然蘇府這么財大氣粗,就麻煩您隨便挑一頂簡陋的借我用一下,勞駕了。”
蘇良辰頷首:“當然,許七小姐稍候。”說著轉身對著門口的家丁道,“讓來福備府里最好的那頂轎子給許七小姐用,快。”
家丁忙不迭地跑進去,蘇良辰轉過頭看我:“緣何這么快就走了?我本還有些體己話想跟你說呢。”
我睨他:“我與蘇公子才認識幾日,哪有那么多體己話要說。”
蘇良辰挑眉,表情極其生動:“哎呀,丁夫子是跟你一起來的,為何你離開,丁夫子卻又折回?我出來的工夫,看見他還在廳里品茶,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呢。”
我暗自咬牙,卻面上帶笑:“我有事,所以要先行離開而已。”
蘇良辰重重敲了兩下扇柄,似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丁夫子在等許來娣一起回府呢,看來是我想錯了。”
我聞言,氣血上涌,頭昏腦漲:“是啊,蘇公子一向喜歡多想,想太多了,容易青年謝頂,早生白發,可千萬要小心啊。”
“可不是?我這等樂天的人都會謝頂,許七小姐心懷隱忍而壓抑的暗戀之情,豈不更容易白發禿頭?千萬小心,千萬小心。”
怎么就會有這么討人厭的家伙?又為什么非要纏著我不可?
“蘇公子想要說什么?”
“沒什么,跟你討論白發和謝頂的成因,實在只是閑聊而已。”
“蘇公子,您沒發現您閑聊的東西太多了嗎?您不妨找許來娣小姐聊一聊,她平日最愛閑聊,兩個無聊的人在一起閑聊再好不過。”
蘇良辰用扇子支起下巴,一臉無可奈何:“可我更喜歡跟你閑聊,很有趣,你比你六姐有趣多了。”
我感到自己的肩膀有些發抖,強行冷靜后,張口問:“蘇公子,我得罪過您嗎?”
“未曾,七小姐為何這么問?”
“因為你總是騷擾我。”
“少爺,少爺。”蘇良辰扭過頭,看見來福從門口小跑出來,用袖子猛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焦急道,“少爺,府里的轎子大多派出去了,還有一頂壞了轎柱,不能用了。”
蘇良辰挑眉,也沒什么驚訝之色,慢慢扭過頭,朝我和藹可親地笑笑:“如果七小姐不嫌棄的話,就在蘇府用過晚飯再回去,估計沒多久轎子就回府了。”
我臉色一陰:“那我要是嫌棄呢?”
蘇良辰歪歪腦袋:“嫌棄的話,就只有另一條路走,那就是我現在親自送你回去。”
我只覺得自己天靈蓋上有白煙裊裊升起,四肢百骸,氣息逆行,忍了半天,還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口:“蘇良辰,你是故意的。”
后者微笑,搖搖頭,也不否認。
與其說是蘇良辰送我回府,不如說是我被迫陪著蘇良辰逛大街,他走得慢慢悠悠,似乎心情極好。
“招娣,你那么討厭我究竟是為何?”
招娣?我幾時跟他那么熟絡過,竟然直呼我閨名。
《亂春》連載到本期結束了,這場古今亂春,你是否看得意猶未盡?新書已經上市了哦,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