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村子里轉,發現鄉村很自卑,幾千年農耕文明培養起來的“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式的自信和存在感,幾乎完全被電視里宣傳的那個時髦世界擊垮了。
綜觀中國當代哲學,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話,恐怕看不到誰還在為鄉土中國搖旗吶喊。一個世紀以來的中國思潮,無不向著現代去。人們很少去總結鄉土中國何以存在了五千年,對于文明,它的積極意義、現代性何在?鄉土中國似乎只是住著一群阿Q,年輕人幾乎全部離開了鄉村到城里去學普通話,改善經濟條件其實還是次要的,他們要改變的是鄉村這種古老命運。
人們并不是不再關心鄉村,他們太關心了,他們比慢條斯理的鄉村更關心鄉村,他們關心的是鄉村消亡的速度還不夠“更高、更快、更強”,他們那種拯救式的關心加速了鄉村的自卑和毀滅。
中國過去的文明經驗,歷史、文學、對世界的意識、風俗、傳統、生活方式,都來自鄉土中國。鄉土中國不僅僅是所謂的窮鄉僻壤、城中村。它是我們的哲學史、宗教史、文學史、美學史、文明史、風俗史、音樂、舞蹈、藝術的起源和根基,“他們不只能言說,而且還能思想和作為。”
毀滅拋棄鄉土中國的結果,我們今天已經日益感覺到了,巨大的鄉愁正在人心深處蔓延。對原生態的呼喚、對環境的擔憂;世界最龐大的旅游團潮水般地朝著幸存的鄉村涌去,朝著“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剩水殘山涌去……過去,我們“落葉歸根”,我們“衣錦還鄉”,如今我們衣錦燦爛,鄉卻不在了,根也不在了。西方人喜歡“在路上”,他們跟著摩西。我們也“在路上”了,我們跟著誰?——鄉愁。
鄉愁并非那些聰明討巧之輩所揶揄的“小資情調”,“在鄉愁所有的言說中,它始終呵護著本真的東西,呵護著作為居者的人所熟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