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晴,《四十年的故事——陳丹青、林旭東、韓辛三人展》上海巡展開幕式的前一天。記者匆匆趕往上海美術館二樓的展場,迎面撞見身著中式黑大褂的陳丹青坐在一個大紙箱上忙碌著指揮布展,炯炯眼神從兩塊圓圓的鏡片后射出,隨即化為柔和的微笑和點頭致意:“你好。”不遠處是幾位工作人員忙著用透明膠帶將文字釋義貼在畫作旁邊,地上還有不少尚待懸掛的畫作。脖間圍著鮮艷雜色小方巾的韓辛如同一只輕快的蝴蝶全場飛奔,墨綠T恤加牛仔褲標配的林旭東最為悠閑,時時兩手抱胸作凝思狀。
主辦單位之一百雅軒畫廊促成《投資者報》此次獨家專訪三位畫家的機緣,且是在這樣一個非常“原生態”的工作環境中。記者輾轉于三位畫家之間,就仿佛置身于一個輕松的私人派對里。不多久,大家就都開始用滬語交流起來。
默契配合互相映襯
“這就是一個私人派對。其實畫展是韓辛力倡的,我們兩個配合他。這次一共帶來了209幅作品,由于空間所限最后展出的是150多幅。”林旭東說。
陳丹青則略帶調侃:“我帶來的作品有60幅左右,旭東也差不多,韓辛最多,有70來幅。我選擇的參展作品其實也沒什么特別標準,一是數量上要少于韓辛,二是大多為身邊有的或最近的畫作。比如最近剛剛完成的9幅人物寫生。今年我沒怎么畫畫,能保持作畫狀態并帶來一些近作,就很不錯了。”
畫展的主角韓辛則對兩位摯友的捧場頗感受用:“畫展作品的選擇其實就是三人之間的默契配合與映襯,足以突出時代的厚重感。就我自己而言,兩個20年是不可分割和無可替代的。前20年是一種天真原始的狀態,后20年則多了成熟把握和控制力,它們一脈相承,是我對藝術追求最真的呈現。”
草根力量 野蠻生長
上海美術館的展區是兩個被一條狹長走廊連接的大展室,分別承載著三位畫家的前20年與后20年。此刻,三位從滬上飄然而出的畫家又回歸自己宿命的起點,海派繪畫藝術在這一瞬間迸發出炫目光芒。
此次參展的作品可謂千姿百態、五色雜陳。入口處的長文“三個人的美術史”對其高度概括:歷年的素描,速寫,油畫,水粉,連環畫,臨摹,寫生,草圖,創作;歷年的書信,文稿,老照片,泛黃的黑膠唱片封套,歐洲經典繪畫的圖片;歷年的美學:古典主義,浪漫主義,現實主義,印象主義,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歷年描繪的對象:農民,農民工,資產階級,洋人,朋克,學生,流浪漢,牧民,市民,村民,親戚,朋友,陌生人,中外古人,最后,還有時代。時間與地點:70年代、80年代、90年代、新世紀的10年,以及2011年;北京、上海、西藏,中國與外國,城市與農村,山區、水鄉、高原,美院,博物館,個人畫室。
雖然作品風格迥異,觀者卻時時能感受到三位藝術追求者的生命熱望與創作生機。據說他們從未正式被上海美術界承認過,且共同鄙視學院制度對天賦的限制和扼殺。因此《四十年的故事》也堪稱是藝術在民間的最真實寫照,草根力量、野蠻生長,歲月荏苒、夫復何求。
歲月的歷練
陳丹青的畫作多以油畫人物為主,“我只會畫人物,所以這次也沒有風景畫。”此次展出的早期作品中1976年的《淚水灑滿豐收田》頗引人關注,描繪的是勞動人民的質樸、純美,有著那個時代的鮮明烙印,亦充滿濃郁的俄羅斯學院派風格,非常令人期望從中尋找到他不久后(1980年)創作的被譽為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現實主義經典之作《西藏組畫》的創作思維和手法的蜘絲馬跡。丹青評論該畫:“毛主席去世,我只畫了這樣一幅作品,留下了一個珍貴的難忘的記憶。這樣真摯的感情,即使現在再畫,也很難強烈地表達出來了。”
他的近期作品則多為人物寫生,如2010年的《油畫院學生》組畫和2011年的《藝術學生在老農中間》等,歲月的歷練體現為更趨嫻熟的筆法,但仍保有他一脈相承的個人風格,優雅而樸素、睿智而率真。
韓辛的畫作則以異國風景居多,他大膽狂野的畫風和十足印象派韻味在數十幅作品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展廳一角是十余幅紙本水彩的各國風景組畫,創作于1989年,令人宛如置身于一個綠色為主基調的印象派世界中,遐想聯翩。“為了創作這些作品,我曾經在莫奈花園居住了20幾年。在國外定居的30多年給我的創作生涯賦予許多新鮮內容。而今我又回歸祖國,因為我覺得中國有更多值得去表現的主題,同時也能引起自己的深思。”韓辛說。
林旭東的人體畫頗具特色,每每用團團點點的筆法來表現肌肉的躍動感和在光影折射下的效果。有評論稱“多年后,當林旭東調弄油彩畫農民工,從前的光斑點點糾結為肌肉的辛苦與疲憊,竟然貼切今日的民生之態。”
他們還要再畫四十年
一篇微博是這樣評論畫展的:《四十年的故事》鐫刻四十年的私人記憶,有如一本書、一件大型并置作品、一闋三重奏,每一段文字、每一幅畫無不是整體中的一個有機部分,在發言,也在沉默,好比構件與空間,好比文字與空白,好比音符與休止。人,繪畫,時代,記憶,相互對照、相互應答、相互交換意義。不同背景的人,不同的人生體驗,《四十年的故事》對于他們的觀感與深層意義顯然不盡相同。但青春、歲月、友情、藝術,這些永恒的話題卻是畫展向每一個觀眾全情呈現的。
“這三個青年,如今快要六十歲了。據韓辛說:他們還要再畫四十年。”致辭末了陳丹青的這一句結語讀著實令人百感交集,令人想起已故藝術家木心老先生曾經這樣期許:“青春既盡,急轉戾燥干涸,其勢趨下,疇昔的純真激情向上愛美都是天然而然的,過后都是天不然而不然,唯少數中尤少者,將坯練為器,料提為品,開花結果,于是其純真亦粹,其激情愈湛,其向上尤峻,其愛美至摯——原來天賦的本錢可以用得如此闊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