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次倒隴
隴承堯看清前面沖上來的正是張于夫的部隊,不由無名火起,高喊:“站住站住!”正在行進中的士兵們見有人騎馬攔路,便都紛紛舉起了槍。王百海忍住刀傷疼痛,拔出手槍,朝天放了兩槍,大吼道:“狗日的些瞎爆了?睜大眼睛看看,這是隴司令!快叫你們團長出來說話!”士兵們一聽是隴承堯,連忙收回了槍。張于夫打馬上前,敬禮道:“補充二團團長張于夫前來報到。”王百海大吼:“張于夫,你他媽怎么搞的,現在才到!”張于夫正要開口說話,張于蘭從后面打馬上來,說:“王百海你說話注意點,我們的先頭連不是在天黑前就趕到了嗎?何況我們與先頭連的距離也不到三華里。”王百海正要開口罵娘,不料張于蘭一個耳光甩了過來,說:“你以為當上手槍隊副隊長就沒人敢管你了?我這是替隴小姐管教管教你!”王百海摸著被打腫的臉,正要舉槍,秦峰的槍已經抵緊了他的后心,補充二團的士兵們紛紛舉槍,要求隴承堯就地處決這個殺人惡魔。
隴承堯大聲吼道:“張于夫,你們是不是要造反了?!”張于夫見達到了目的,大聲命令道:“統統給我收起槍!”秦峰和士兵們把槍收了回來,秦峰一邊收槍一邊冷冷地對王百海說:“小狗日的別玩花招,在補充二團中,至少有三個人的槍比你快,拳也比你猛!”王百海不敢言語,心里卻狠狠地說:“姓張的,這次算你狠,等著瞧吧。”隴承堯問:“張團長,你們騎兵連呢?”張于蘭替他答道:“報告司令,補充二團騎兵連連長張于蘭在此。”隴承堯看著張于蘭,不由想起剛才最后加入交戰的那個人,只是當時光線不太好,又窮于應付,沒有看清,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問:“你的騎兵連呢?”張于蘭把纖纖手指放在唇邊,一聲呼哨,一隊騎兵便遠遠地奔騰而來。隴承堯問:“張團長,剛才怎么不派騎兵迅速增援?”張于夫說:“我們是去圍攻,不是救援,沒有必要一開始就出動騎兵連,這不符合兵家常理。再說我的騎兵連總共就四十余騎,從不輕易上戰場,如果司令覺得我們團一首先就應該出動騎兵,你怎么不叫鎮雄獨立營的騎兵隊上?”隴承堯啞口無言,大聲叫道:“補充二團就地駐扎,等候命令!”然后帶著王百海,負痛尋找自己的部隊去了。
張于夫、張于蘭、秦峰三人會心地笑了。秦峰明顯地感到,最近,張于蘭對他的感覺有些異樣,到底發生了什么,他也說不清楚,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他們間沒有以前那么親密了,每次看到他,張于蘭的眼里總是閃爍著一種逃避的光芒,他想,她的內心一定起了變化。他哪里知道,自從見到庚慶長那出神入化的武功和馬術后,一顆少女的芳心便怦然悸動,之前與秦峰之間的所有感覺,都一齊崩潰。特別是在剛才,親眼見他奮起神威,唰唰幾刀,就將充滿傳奇色彩、在滇東北甚至整個烏蒙山區不可一世的隴承堯砍了兩刀,對方加上王百海,才與他戰成平手。自古美女愛英雄,這個滇東美女,終于徹底被人征服。
收攏部隊后,想想自己稱王滇東北,雄霸烏蒙山,今天卻輸得如此窩囊,敗得如此狼狽,隴承堯心里很不是滋味。處理好傷口后,召來王百海,說:“帶著手槍隊的弟兄們,一定要查出今天襲擊我們的馬隊。”王百海領命而去。
阮俊臣、歐陽崇庭、陶樹清等率領部隊從香壩河撤出戰斗后,也一直在猜測剛才突來解圍的救兵到底是誰的部隊,可是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頭緒,于是便讓負責偵察聯絡的高風派出偵察人員,在方圓兩百里內進行偵察,找尋援助他們的部隊。
王百海接受了隴承堯的密令后,悄悄返回鎮雄。但此時手槍隊已經完全控制在隴玫春的手中,王百海雖然身為副隊長,卻無權指揮。
王百海迷戀著名滿滇東的隴小姐,一直都在千方百計地想把她弄到手,可隴玫春由于不屑他的為人,在心里極為排斥,甚至連面都不想見。王百海見無法打動隴玫春的芳心,便把希望寄托在隴承堯的身上,希望他能夠效仿孫以方,也來個“招賢納婿”,于是一有機會,便拼命地向這個土皇帝表忠心。
自從在戰場上被砍傷后,隴承堯的心情便灰暗到了極點,把鎮雄獨立營交給副營長隴德華指揮,并暗示王百海,如果此次出色地完成任務,就把鎮雄新保安團的指揮權交給他。王百海讀懂了主子的這層意思后,心里一個勁地狂喜,心想,當初孫縣長不就是在把保安二團交給龍閑非的同時,也把孫大小姐交給他了么?莫非,隴司令也……
隴玫春早就將手槍隊搬到了隴家大院,王百海返回鎮雄,就直奔隴家大院而來,可是那些守院的家丁看見他大搖大擺地走過來,都一齊舉起槍,高聲命令道:“站住!”王百海先是一愣,隨即板起臉罵道:“瞎了?本大爺是手槍隊副隊長,快讓開!”哨兵頭目說:“不行,除非有司令和小姐的命令,否則一律不準出入!”王百海剛想動粗,隨即想到這里是主子的住宅,不是他撒野的地方,于是連忙陪著笑說:“我隨司令出征,司令受傷了,我回來報信,趕快通報小姐。”隴玫春聽說父親受傷了,心里大吃一驚,盡管她十分討厭王百海,但還是吩咐前來通報的家丁說:“叫他進來。”
會客廳里,王百海心慌意亂,神魂顛倒,忘記怎么說話了。隴玫春皺了皺眉,問:“王隊副,司令是怎么受傷的?”王百海回過神來,答道:“是被一個騎手砍傷的。”隴玫春大聲地說:“不可能!你是怎么保護司令的?”王百海急了,連忙擄出受傷的手臂,說:“小姐你看,連我都吃了一刀。”然后心有余悸地說:“那人太厲害了,我和司令聯手,都差點抵擋不住。”隴玫春看著他那經過了簡單包扎的傷口,突然想起幾天前和龍賢非比武的庚慶長,心想,難道是他?難道是那個武藝高超的青年?于是問王百海:“司令傷勢重嗎?”王百海說:“不重,輕傷而已。他老人家要我來帶幾個人,立即查出那個馬隊的下落。”隴玫春說:“查就查吧,但不要再濫殺無辜了,如果再亂殺好人,我就要親手殺了你!”王百海做了個鬼臉,嘿嘿一笑,說:“不會,不會。”隴玫春懶得理會,皺了皺眉,說:“還不快去?”王百海戀戀不舍地走了出去。
王百海走后,隴玫春立即命令家丁備好馬匹,換了衣裝,一口氣趕往碧云山莊。剛要趕到山莊門口,夜幕已經降臨,只見山莊大門洞開,馬蹄聲中,六七騎人馬魚貫而出,然后往畢節方向急馳而去,為首的那人正是胡文昌,卻沒有庚慶長。隴玫春見那支馬隊走遠了,才打馬來到山莊門口,山莊大門正緩緩地關上。隴玫春高叫了兩聲,守門的那兩個人認出是隴小姐,連忙把門重新打開。
一進莊門,一個小兵連忙上來幫她牽馬。隴玫春問:“小哥,你們山莊到底還有多少人?”這個小兵見大名鼎鼎的隴小姐親自跟他說話,還叫他“小哥”,頓時興奮得心花怒放,說:“以前是很興旺,孫縣長去后,我家小姐就把族人們都打發走了,以前的那些團防兵丁編進了補充三團,只留下了碧云十六騎和一個班駐守山莊。”隴玫春又問:“剛才我就看見出去了六七騎人馬,他們干什么去?”小兵說:“碧云十六騎連胡隊長在內,就十六個人,加上龍團長留下的那個班,又要守護山莊,又要打理莊務,又要照料馬匹,都是輪流值班,所以經常出去活動的都是六七個人。再說了,我們孫家所有的土地幾乎都是白送給佃戶們種,二十幾年來沒有收過租,弟兄們不出去活動活動,就糧草斷絕了呀。”隴玫春問:“那你在莊里主要是做些什么?”小兵說:“我們六個人,雖然身穿軍裝,卻沒有編制,是專門看守庫房的,現在不是我當班。”隴玫春正想多問些情況,不料孫云香卻笑瞇瞇地走了過來,說:“隴小姐,我姐姐正在念叨你呢,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呀。”隴玫春不好再問下去了,說:“好的好的,我們就到孫大小姐那里去。”說完,便與孫云香挽著手,往孫云妮居住的小院走去。孫云香遠遠地瞟了那小兵一眼,小兵心里一驚,知道自己今天話多了,連忙牽著隴玫春那匹異常雄健的黃驃馬,往馬廄走去。
在孫云妮的小院里,一陣寒暄之后,隴玫春便單刀直入地問:“云妮,我一直把你當親姐妹,現在你要跟我說實話,那個庚慶長是什么來頭?還有,你的碧云十六騎是不是幫著游擊隊打了我爸的襲擊?”孫云妮愣了一下,說:“玫春,雖然我知道你跟張一來的關系,也知道你同情紅軍,我們一直以來情同姐妹,但我更知道,在你的心目中,你父親才是最重要,所以,我們間的友情,有朝一日必然會破裂。”隴玫春臉色蒼白,心情灰暗,說:“不會的,不管將來如何,我們都是好姐妹,我永遠都不會出賣你的。我要你跟我說實話,你的碧云十六騎是不是真的一直在幫著那些游擊隊?”孫云妮嘆了口氣,說:“我不騙你,我的確在幫著他們,你知道,雖然光強已經不在了,雖然我變成了別人的名譽妻子,但我的心依然是他的,我的人也永遠是他的,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對得起他的。”隴玫春想起了張一來,想起了他們的孩子,想起如果張一來還活著的話,或許現在,她已經是一名紅軍女戰士了,于是黯然神傷地說:“你幫紅軍我也支持,但不要傷害我的父親,不管他怎么壞,畢竟是我的父親。”孫云妮說:“也罷,我保證不殺他,龍賢非不會,庚慶長也不會。但我有一個預感,總有一天,他始終會逃不過正義的處罰,處罰他的,一定是共產黨,是紅軍,是人民群眾。所以,如果你真的愛你的父親,你就要救他,讓他放下手里的屠刀,不要再濫殺無辜了。”隴玫春說:“他根本不聽我勸的,看來,在整個烏蒙山里,沒有人能夠改變他了。喂,那庚慶長到底是什么人?”孫云妮說:“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不是壞人,把碧云山莊的原班人馬包括碧云十六騎交給他,我放心。”
隴玫春明白了,和他父親交手并將他父親砍傷的,果然是他,是庚慶長!但是也覺得有些不對,依王百海所說,襲擊他們的馬隊一共有好幾十騎,不像是碧云十六騎。難道,碧云山莊暗中還有第三股勢力?她沉默著,半天不說話。孫云妮說:“現在我最大的心愿,是能順利地把這孩子生下來,然后看著他慢慢地長大,教他練功習武,送他進城讀書,等著光強他們的大部隊打回來。”隴玫春聽不下去了,心里有一種徹骨的痛,于是說:“我要回去了。相信,我們永遠都是姐妹。”然后,拿起馬鞭,站了起來。孫云妮將她送出了山莊大門。
夜靜靜的,朦朧的月光下,隴玫春單人匹馬地行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當初與張一來經常遛馬的地方,可是,風景依舊,伊人何處?回想起前塵往事,隴玫春禁不住地傷心落淚,低聲啜泣起來。夜風習習,隴玫春發覺有些不對勁,立即停止了哭泣,大喝一聲:“誰?”然后迅速地拔出手槍。一個聲音說:“是我,補充三團特務連長庚慶長。”隴玫春定睛一看,原來十米之外,正站著庚慶長,他的身后還站著一小隊人馬。隴玫春問:“庚連長,你們在干什么?”不知為什么,她竟然對這個“殺父仇人”恨不起來,聲音里居然還有一分柔情。庚慶長說:“據我手下弟兄偵察,最近有一股土匪流竄到本縣境內,活動猖獗,聽說隴小姐單身出門,我怕發生意外,便帶了十多個弟兄前來接應,恰好遇見了小姐。”隴玫春的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暖意,但嘴上卻說:“在滇東北,還沒有人敢打本小姐的主意。”誰知她的話音剛落,庚慶長大喊一聲“臥下”,然后飛身縱起,將隴玫春帶離馬背,伏在地上。
一陣槍聲響起,子彈在他們頭頂上狂飛亂舞。憑感覺,隴玫春知道,這就是幾個月前在小箐溝伏擊張于夫的那伙人,于是命令道:“還擊,庚連長,快還擊!”庚慶長指揮手下十多個弟兄和隴玫春一起展開了還擊,可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激烈槍戰中,他們見情況不對,便開始有序地撤離。庚慶長見對方訓練有素,不像是一般土匪,心想不會是紅軍游擊隊吧?于是無心戀戰。突然間,他猛地看到,朦朧月光下,對方有人迅速地用樹枝擺下一個他再也熟悉不過的記號,心里不由大驚,瞄準了的槍立即收了回來,命令手下:“撤!”那十幾個正要追趕的士兵,立即撤了下來。激戰一番,雙方都未造成傷亡,白白浪費了不少子彈。一轉眼,對方迅速消失在朦朧月光下。
庚慶長站在原地怔怔地發愣,隴玫春問:“發覺有什么不對?”他說:“我感覺到這不是一般的土匪,他們是紅軍游擊隊,再打下去,我們恐怕要吃大虧。”那些士兵都是從碧云山莊過來的,以前孫大小姐一再告戒他們,不要與紅軍游擊隊作戰,聽說剛才交火的正是紅軍游擊隊,不由大吃一驚。隴玫春同樣吃驚地想:“果然是紅軍游擊隊。但是,他們是誰的隊伍呢?會不會是殷騾子的云南支隊?”庚慶長說:“我們得趕快回去,加強城防,以免他們攻城。”隴玫春也說:“快,回去回去。”眾人剛走近縣城,聽到槍聲趕來增援的一個連隊把他們接進城去。
隴承堯接到自己的老巢遭到游擊隊騷擾和女兒受襲的消息后,又看到阮俊臣和劉復初合兵一起,已經失去了就地剿滅的機會,于是無心戀戰,命令張于夫的補充二團繼續配合暫五旅作戰,盧相賽帶領威信保安團回威信加強城防,自己卻與隴德華率領鎮雄獨立營和新保安團回到了鎮雄縣城。這次出征,無功而返,差點喪命,最重要的是一直號稱是滇東北、烏蒙山第一高手的他,居然被人砍傷,狼狽而逃,不但顏面盡失,而且威風掃地。隴承堯不由恨得牙癢癢。
隴承堯回來的第二天,王百海也回來了,報告說方圓兩百里根本就沒有其它騎兵隊伍,襲擊他們的,要么是碧云山莊,要么就是張于夫。隴承堯分析說:“碧云山莊不會,再說他們也沒有這么多人,他們雖然還保存著二三十人的小部隊,但同時還要擔負山莊的守衛工作,再說他們號稱碧云十六騎,如果要行動,最多也就是十六個人。”王百海說:“那就只有張于夫的騎兵連了,但他手下沒有這么厲害的高手呀。”隴承堯說:“那人的刀法與我的有些相似,會不會是他從我師門中找來了高手,暗藏在騎兵連里,專門來對付老子?”王百海說:“對,一定是這樣。”隴承堯又沉思了半天,說:“我老爺子功夫駁雜,一輩子不務正業,又是開馬戲班、又是跑碼頭當袍哥、又是做生意販大煙,還到處收徒弟。聽他說,他有五大得意弟子,每一個都身懷絕技,本事都比我高,這個砍傷我的人,會不會也是他的得意門徒?我看這個張于夫說不定也是他的徒弟。哎,我老爺子總是喜歡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模樣在江湖上出現,連我都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是他的化身。不過快了,再過一年,他做了七十大壽,就該退隱江湖,回到坡頭的隴家莊安享晚年,到那時再好好套問他吧,只是這張于夫遲早會再次公開向我挑戰,那個武藝高超的人,遲早還會出來。”王百海說:“司令老人家,不如我們先下手為強。”隴承堯哈哈一笑,狠狠地說:“我也是這么想的,無毒不丈夫。王百海!”王百海立即立正答道:“在!”隴承堯說:“現在我正式任命你為新保安團團長,密切監視張于夫的行動,如有異常,可立即下手,后果不計!”這正是王百海所期望的,看到隴承堯果然效仿孫以方“招賢納婿”,興奮得差點跳了起來,大聲應道:“是!”隴承堯隨即叫來傳令副官,起草了一道任命文書,簽了他的大名,蓋了他的大印之后,發了下去。
王百海春風得意,立即跑到隴家大院,對那些守門的家丁說:“滾開,給本團長敬禮讓路。”守門的家丁不讓,他就一鞭抽了過去,一個家丁的臉上立刻腫起了一條鞭痕,其他家丁連忙舉起槍,嘩嘩嘩地拉響槍栓。正在此時,傳令副官剛好趕到,制止了家丁們,說:“今后看到王團長,要立即敬禮讓路。”那些家丁很不情愿地向他倆敬禮讓路,王百海仰天哈哈大笑,和傳令副官徑直走了進去。
傳令副官走后,王百海抑制不住內心的欣喜,突然一把拉住隴玫春的手。隴玫春摔脫了他的手,狠狠地一個耳光扇過去,聲色俱厲地說:“王百海,跟我正規點,不要拿你的臟手碰我!”王百海的激情立馬降至冰點,摸著被打腫的臉吶吶地說:“我們都這樣了,咋不輕點?”隴玫春說:“我跟你都咋樣了?哼!別跟我胡思亂想,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王百海說:“司令他老人家不也是‘招賢納婿’了么?”隴玫春哭笑不得,冷笑道:“哈哈,好一個‘招賢納婿’,虧你想得出來!”然后指著他放聲大笑:“大家看看,這就是所謂的‘賢’!”幾個手槍隊的隊員跑了進來,都跟著放聲大笑。王百海羞愧難當,立即轉身逃了出去。
這天,張于夫見隴承堯已經收兵回去,放棄了對游擊隊的進攻,心里正樂得清閑,于是又想起了孫云妮。美女雕鞍,往事歷歷,可是一切都已經遠去,他最初的壯志豪情也就煙消云散。連個自己喜歡的女人都搞不定,還要做什么將軍,當什么師長軍長!懊惱來,懊惱去,心里對龍賢非又耿耿于懷起來,狠狠地一拍桌子,說:“要搶走老子喜歡的東西,除非本事比老子強!”
張于蘭和秦峰正好推門進來,聽到了這句話。張于蘭看著哥哥臉上怪怪的表情,說:“哥,是不是又要想找龍團長比武了?”張于夫說:“他得到了孫大小姐,所以我們之間必須有一仗。”張于蘭說:“哥,男子漢大丈夫應該以事業為重,何必為一個女子而怠誤了青春,耽擱了事業?再說,我看你與孫大小姐也不是一路的人,就算你真的娶了她,也不會幸福的,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既然不適合,又何必放不下?作為一個軍人,首先要知道取舍,才能有所適從,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強。”同時張于蘭的這番話也是說給秦峰聽的。張于夫說:“不是我不知道取舍,我也覺得我跟她之間的確存在差距,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明明知道是我想要的女人,他龍賢非偏偏要拿走。我還是那個老規矩,憑本事說話!秦峰,你幫我安排一下,定個時間,叫姓龍的是男人就和我一決高下。不,是一決生死!”
秦峰見近段時間張于蘭與他之間無形中有了一定距離,剛才聽她那么一說,心里明白了,原來這個小美女對他的感覺已經過去了,心中另有心上人,并告戒他,他們不是一路的人,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還勸導他,男子漢大丈夫應該以事業為重,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強!他的心仿佛一下子掉進了一個冰窟窿,全都涼透了。
想到這里,秦峰忍不住叫了出來:“他媽的女人就是水做的!”張于蘭一愣,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張于夫吃驚地說:“秦峰,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秦峰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張于蘭說:“哥,也許你一直在心里不服氣,總覺得孫大小姐嫁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嫁那個文弱書生軟巴蛋!如果你真是這樣認為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其實人不可貌相,就我親眼所見,龍賢非的武功和你比起來,只有高,并且,是高很多,所以,你不用懷疑他的本事,也不用找他比武了,如果比贏了還好說,要是輸了,今后怎么做人?你可是和陸光強合稱‘烏蒙雙雄’的呀。”
張于蘭的這番話讓張于夫和秦峰都驚愕不已,張于夫問:“真的嗎?他真的那么厲害?”秦峰說:“有時候真的說不清楚,你們知道隴承堯是怎么撤兵的嗎?那是因為我們騎兵連襲擊他的同時,突然也來了一小支騎兵隊伍,其中有一個其貌不揚的青年,一上來就對準了隴承堯,交戰幾個回合,隴承堯還沒看清對方是什么模樣,就被唰唰砍了兩刀,最后還是殺人魔王王百海上前助戰,才勉強打成了平手!想想看,如果單打獨斗,你與隴承堯如何?隴承堯吃了敗仗受了傷,沒有了顏面,所以就撤兵走了。”張于夫不由睜大了眼睛,簡直不相信會有人能連砍隴承堯兩刀,連忙問:“你說的是真的嗎?”張于蘭說:“怎么不是真的,當時我就在場。”
張于夫這才相信了,連說“不可思議”。然后問:“那是什么部隊?”張于蘭說:“那還用問?碧云十六騎唄。”張于夫沉吟了半晌,不說話。秦峰說:“這次隴承堯吃了敗仗丟了人,肯定不甘心,如果他知道了是我們的騎兵連襲擊了他,毫無疑問地要對我們下手了。”張于夫說:“不管怎么說,我與隴承堯之間,由于立場不合,這一仗遲早還是得打。根據隴承堯一貫的為人,如果他懷疑了襲擊的事情,肯定要下手了。”張于蘭說:“他不會那么快就知道吧?”秦峰說:“事情不要老是往好的方面想,據我所知,這方圓幾百里的烏蒙山里,除了隴承堯的騎兵隊和我們的騎兵連以及碧云十六騎,就再沒有能上戰場的馬隊了,那老家伙是絕對不會懷疑碧云十六騎的,即使懷疑了,他也不敢下手。”
張于夫心里越想越不對勁,著急地問:“那我們要怎么辦?”秦峰說:“作好準備,再次倒隴。”張于夫說:“倒隴是行,但我決不會去投靠那些游擊隊。”秦峰知道他的脾氣,不再說話。張于蘭說:“隴承堯喜歡玩先下手為強的花招,我們要做好預防,不要被他打個措手不及。”這句話提醒了張于夫,于是他立即下令:“集合部隊,返回潑機,做好應戰準備。”
王百海受到隴玫春奚落后,心里更加堅定了要把把她搞到手的決心,于是來到他的新保安團。此時王百海新任保安團團長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鎮雄縣城,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些兵油子無不心里懸著一塊石頭,生怕這個威名赫赫的殺人魔王把火燒到自己的頭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王百海在新保安團里也有幾個鐵哥們,一到新保安團,就立即將他們找來,調到團部,充任參謀。其中有一個叫張懷仁的說:“大哥,怎么不叫我們當副官,要讓我們當什么破參謀?”王百海說:“我們不是正規部隊,沒有副官的職位。”一個叫余老四的說:“‘張壞人’,你他媽的皮球啥子翻,大哥叫你當什么就當什么,怎么一點規矩都沒有?”王百海掃了眾人一眼,說:“清點一下,人到齊了沒有?”一個叫喬大軍的點著人頭數起數來:“十五、十六、十七,已經到齊了。”王百海說:“我名聲不太好聽,從來沒有什么正經朋友,只有你們這幾個生死弟兄,今天得老天爺眷顧,當了團長,所以,我特意讓你們都到我身邊來享享福,大家站好,我要給你們封官了。”
那幫土匪出身的兵油子立即站正身子,王百海做出極其莊重的模樣,大聲地點名:“張懷仁!”張懷仁立正答道:“在!”王百海說:“我任命你為我的傳令參謀,今后我的命令,就由你傳出。”張懷仁興奮地答道:“是!”王百海又點名:“余老四!”余老四也高聲答應道:“在!”王百海說:“我任命你為稽查參謀,撥四個弟兄給你,專門給我查處全團對我不忠之人,一有此等情況發生,立即嚴懲不貸!”余老四做出莊嚴的樣子應道:“是!”王百海又點名:“喬大軍!”喬大軍連忙立正答道:“在!”王百海說:“我任命你為偵察參謀,撥十個弟兄給你,專門給我執行偵察和其他秘密任務。”喬大軍面無表情地答:“是!”王百海繼續說:“以上三位弟兄,均享受營級待遇;其他弟兄,可享受連排待遇,希望大家攜起手來,和我一道追隨龍主席,效忠隴司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升了官,弟兄們也跟著升官!”這十七個兵油子也跟著興奮地大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封官許愿完畢,王百海吩咐張懷仁:“通知各大、中隊長,十五分鐘內到團部開會。”不久,各大、中隊長陸續到來,其中有一個副大隊長不買賬,故意來遲了五分鐘。王百海首先當眾宣布了剛剛組建的新保安團參謀部的人事安排和主要職能。這群出身駁雜的軍官不由一片嘩然,沒想到這幫小混混一夜之間都變成了這樣參謀那樣參謀的,與他們平起平坐。王百海聲色俱厲地高聲吼道:“吵什么吵啊!”眾人連忙停了下來,會議室里立即呀雀無聲,王百海叫道:“張懷仁!”張懷仁立即起立應道:“在!”王百海說:“今天本團長第一次開會,第三大隊副大隊長馬顯俊竟公然違抗命令,故意遲到,為正軍紀,給我拉出去,就地槍決!如有不服,將其全家老幼,一應法辦!”此言一出,在場的軍官們無不大駭,那副大隊長剛要拔槍,張懷仁等人立即沖了過去,把他抓了起來,像拖死豬一樣拖了出去。眾人戰戰兢兢地不敢作聲,馬副大隊長卻殺豬般地嚎叫著,兩分鐘后,兩聲槍聲傳了進來,一切又歸于平靜。
待張懷仁等人重新走了進來,王百海才繼續開會,說:“他奶奶的,老子殺人無數,還怕殺誰?你們都看好了,以后凡有違抗軍令的,這就是下場!現在我們正式開會。我們是隴司令一手帶出來的部隊,所以不要落在人家后面。現在張于夫的補充二團又有了叛變跡象,我們要立即集合隊伍,積極備戰,如有延誤戰機者,由參謀部就地處決!”
散會后,各位大、中隊長紛紛趕回本部,集合人馬,等候命令。他們都知道,這是什么參謀部,分明就是第二個手槍隊!手槍隊只不過是偷偷摸摸的搞暗殺,他們卻是明目張膽地殺人!隴承堯聽說后,哈哈一笑,說:“這小子果然厲害!”于是也把隴德華和盧相賽召來,教訓他們說:“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隊,首先就要有一個鐵的紀律,多殺幾個人不要緊,一定要把這紀律抓上去!還有啊,這當長官,封官許愿也是很關鍵的事情,你們看看王百海,這兩件事情處理得多好,多爽快!回去抓抓,然后迅速集合部隊,準備向張于夫開戰!”
盧相賽問:“司令您確定是張于夫打了我們的襲擊?”隴承堯狠狠地說:“那還用說?除了我和碧云山莊,整個烏蒙山就只有他有騎兵了!”隴德華說:“我看,碧云山莊肯定也參與了其中!”隴承堯說:“不要瞎說,孫縣長的部隊絕對是不會反對我的,我們是一起打江山的呢!”正說著,一顆炮彈呼嘯而來,在 “剿匪司令部”的院子里炸響,把屋里正在密談的三人驚得跳了起來!隴承堯大聲叫道:“狗日的,老子還沒動手他就動手了,又比老子快了一步!”
第十五章 風云突變
隴承堯返回鎮雄縣城后,補充三團就結束了鎮雄縣城的防務,開到了碧云山莊附近據險駐扎。聽到縣城方向傳來隆隆的炮聲,龍賢非驚得跳了起來,以為是游擊隊在攻打縣城了。原警備隊隊長,現任一營營長盧章宣卻說:“肯定不是游擊隊,因為他們已經沒有實力攻打縣城了,即使攻下了也守不住。再說,現在他們連簡單的攻堅武器都沒有,哪里來的大炮?”龍賢非說:“章宣,趕緊集合隊伍,不管是什么部隊進攻縣城,我們都得增援!”正在此時,特務連長庚慶長跑來報告:“團座,不好了不好了,張于夫開始攻打縣城了,并散發傳單說,他只針對隴司令,說隴司令已經秘密謀劃,準備搞他!”龍賢非嘆了口氣,說:“哎,這個張于夫,太鹵莽了!”盧章宣說:“團座,我們還要不要……”龍賢非說:“集合隊伍,迅速靠近縣城,占領有利地形,并立即向安旅長和龍主席報告此事。”然后又吩咐庚慶長:“庚連長,你迅速集合特務連和碧云十六騎,并將山莊里的所有小鋼炮準備好,應付一切突發情況并保衛好山莊安全。”
庚慶長雖然還不敢斷定碧云十六騎就是那支秘密活動在烏蒙大地上的紅軍小分隊,但憑那天他第一次帶領這支騎兵小部隊出去活動,看到紅軍游擊隊被圍困,一支馬隊前來襲擊“隴家軍”,騎手們紛紛向他請求助戰,滅滅隴承堯的威風,他就知道,這決不是一支普通民團武裝。
那天一交上手,庚慶長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媽呀,還真是隴承堯,果然名不虛傳!因為他同樣虎口發麻,馬刀也差點脫手飛出,好在人年輕,身子骨比隴承堯靈活得多,連忙趁對方發愣的空隙進行狂風一樣的進攻,不給敵人以喘息機會。不料剛要得手,半路卻殺出了個王百海。庚慶長正感到壓力越來越加重,突然來了幫手,信心大增,終于把敵人打得大敗而逃!庚慶長正要追上前去,不料前來接應他的那人輕輕叫了聲:“撤!”這不是張大小姐的聲音嗎?庚慶長心里一驚,回過馬來,人家已經跑遠了,游擊隊也已經突圍,于是只好按預先確定的方向,尋自己的部隊去了。
一路上,庚慶長始終想不明白,隴承堯的刀法為什么那樣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庚慶長一邊回憶那天與隴承堯交戰的情形,一邊帶著手下連隊,向碧云山莊靠攏,在山莊周圍布置好兵力后,便只身進入山莊。此時孫云妮和胡文昌正在集合山莊里的所有武裝,進行防衛部署。見庚慶長進了莊來,孫云妮問:“庚連長,現在我們補充三團在什么位置?”庚慶長說:“報告大小姐,我們主力部隊已經向縣城靠攏,搶占了有利地形,偵察連現已在山莊周圍布置完畢,請指示。”此時的孫云妮由于身體原因,已經力不從心了,把守衛山莊的重任交給了庚慶長和胡文昌,說:“張于夫已經是第二次倒隴了,這次看來雙方和談的機會已經很渺茫,肯定會拼個魚死網破。這兩人各執一端,并且各有各的優勢,‘隴家軍’兵多,‘張家軍’兵精,又是主動進攻,所以鹿死誰手一時難以斷定。從實際出發,我們暫時只能處于中立,要等安旅長和龍主席的命令到達后才能行動。但為了防止有些人趁亂搗鬼,我們還是要做好戰斗準備。我的意思是,胡隊長帶領六七人的小分隊前去威信攪亂盧相賽帶領的威信保安團,不要讓他們過來攪渾水,庚連長把山莊里的小鋼炮全部拉出來,在特務連中組建一個小炮班,加強戰斗力。”胡文昌和庚連長答應了一聲,然后便分頭行動。
此時天已黃昏,密集的槍炮聲依舊從縣城方向傳來。 一陣倦意襲來,孫云妮清楚地感到了肚子里那個小生命的蠕動,便回房休息去了。
炮聲把隴承堯和隴德華、盧相賽都驚得跳了起來,隨即又傳來了激烈的槍聲。傳令副官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司令,張于夫又在造反了,現正在進攻縣城。”隴承堯大聲吼道:“快,傳我命令,各部隊立即投入戰斗,堅決消滅叛軍,同時向安旅長和龍主席求援。”說完,看了隴德華和盧相賽一眼,說:“你們兩個趕快回去,各自指揮自己的部隊進行戰斗!”隴德華隨即沖了出去,盧相賽說:“司令,我的部隊還在威信。”隴承堯說:“發電報,叫他們趕緊過來參加戰斗!”盧相賽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向電報室,給自己的部隊發電報去了。
幾分鐘后,傳令副官又跑了進來,隴承堯問:“外面情況怎么樣?”傳令副官說:“恭喜司令,新保安團王團長果然是個人才,早就做好了充分準備。張于夫的小鋼炮打不到這里,大炮只有幾發炮彈,好像都打光了。現在新保安團王團長已經占領有利位置,穩扎穩打;獨立營在副營長的指揮下也沖出了城去,和叛軍交上了火;四夫人帶領騎兵隊也從外面殺了回來,和叛軍的騎兵連展開對決;小姐帶領的手槍隊和小炮排等雖然還未投入戰斗,但整個形勢還是于我們非常有利!”隴承堯問:“補充三團呢,補充三團怎么樣?”傳令副官說:“他們占據了城外的有利地形,卻未參戰。”隴承堯罵道:“他媽的這個龍賢非。”話剛說完,一個副官急匆匆地送來了兩份電報。
電報是龍云和安恩溥發來的,龍云命令雙方立即停火,讓安恩溥前來調停。安恩溥也在電報上說,他的三個加強團已經全速向鎮雄縣城靠攏,準備將縣城全部包圍,不服從命令者,就地剿滅!隴承堯看著電報,有些失望地說:“調停調停,不知龍主席搞的什么鬼,這張于夫已經是第二次叛亂了,能調停的話早就調停好了。”但他也不敢違抗命令,只好叫來傳令副官,命令自己的部隊暫時停止攻擊。
與此同時,張于夫也接到了龍云和安恩溥的電報,并有部下來報,安恩溥的先頭營很快就會趕到。張于夫一下子慌了神,問秦峰:“你看怎么辦?安恩溥已經包圍過來了。”秦峰說:“我們是‘只反貪官,不反皇帝’,我們是倒隴,不是叛亂,既然龍主席命令停火調停,我們就停火等候調停吧。”張于夫說:“好,那你就下命令,讓部隊停止進攻,接受調停。”
隴承堯和張于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停止攻擊,處于對峙狀態,在等候安恩溥到來的同時,各自打掃戰場,清點人馬。幾個小時的激戰,張于夫部傷亡了三十多人,隴承堯的獨立營和新保安團卻傷亡了上百人,這讓剛剛當上團長的王百海恨得直咬呀,惡狠狠地對他的那些“參謀”說:“不拿下這個‘張匹夫’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老子誓不為人!”張懷仁說:“平打,我們是打不過他的。”王百海哈哈笑道:“平打?過了這陣子,誰跟他平打?你們忘記了,我是干什么的出身?”眾人恍然大悟。
王百海大聲喊道:“喬大軍!”偵察參謀喬大軍連忙立正應道:“在!”王百海說:“你帶著手下弟兄,進行化裝改扮,混入‘張家軍’內部打探消息,特別是‘張匹夫’的行蹤,要時刻傳遞給我!”大家都知道,他們這個以暗殺起家的大哥,現在已經把目標鎖定了張于夫,看來這個‘張匹夫’真的是在劫難逃了!
第二天中午,安恩溥終于來到了鎮雄城外,在隴承堯、隴德華和王百海的歡迎下,進入鎮雄縣城。騎在馬上,看到城里城外一片狼籍,安恩溥這個鎮雄土生土長的少將旅長怒氣沖沖地對隴承堯說:“隴縣長,這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道理你到底明不明白?” 隴承堯見安恩溥不稱呼他司令而稱呼他縣長,知道是有意在貶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毫無辦法,于是答道:“安旅長說得對,是要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安恩溥斜了他一眼,說:“但是好像這滇東北的鎮威彝三縣自從出了個隴司令,就從來沒有安寧過,怎么造福百姓?”隴承堯的臉上掛不住了,汗水不停地往下直流,說:“安旅長,這個嘛,自古只有時世造英雄,卻沒有英雄造時世的,鎮威彝三縣這個樣子,我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呀。”安恩溥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好,時世造英雄,時世造英雄。”隴承堯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笑畢,安恩溥又說:“隴司令,軍人的職責是保境安民,精忠報國,現在國難當頭,你我身為軍人,又該當如何?不會只是在自己家門口鬧鬧內訌,干干眾叛親離的事情吧?”隴承堯張口結舌,吶吶無語,走在一旁的王百海忍不住了,說:“我們司令是整個滇東北、烏蒙山頂天立地的英雄豪杰,一把刀無人能擋,手下兩萬弟兄只要一聲令下,都是沖鋒陷陣的好漢,沒有臨陣脫逃的孬種。”安恩溥看了他一眼,指指天,又指指地,沒有說話,王百海更加得意忘形。隴德華問隴承堯的傳令副官:“安旅長這是什么意思?”傳令副官說:“這是說王團長不知天高地厚。”這句話剛好被王百海聽到了,氣得差點吐血!
來到隴承堯的司令部,安恩溥稍事歇息,然后以他自己的名義召集滇東北各駐軍首領開會。召集會議的電報很快就發了出去,收到電報后,張于夫很快就回電說,安旅長召集的會議他沒有理由不參加,但卻不愿意來鎮雄城里開會,更不要說是在隴承堯的“剿匪司令部”了,因為他怕遭受隴承堯的暗算!安恩溥拿著張于夫的電報,對隴承堯說:“隴兄,你看看,連在你的司令部開個會人家都怕被暗算。”隴承堯看著張于夫的電報,豬肝色的臉僵硬地笑笑,說:“這是安兄主持的會議,人家不愿意來,那是……”
安恩溥舉起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掌,止住他的話說:“現在日本占據東北三省,早就想一口吞并我中華大地,所以我料定,中日之間必有一場殊死決戰,有本事,我們就到抗日前線上去比比殺鬼子的功夫。”隴承堯說:“‘抗日救國’是共匪迷惑群眾的口號,我看……”安恩溥又舉起他那只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掌,止住隴承堯的話說:“我提倡抗日救國與剿共無關,再說了,龍主席也正在為抗戰而積極進行武備,碧云山莊的補充三團就是為了抗日救國而組建的,看來你們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說到這里,安恩溥對他的參謀長尚國華說:“參謀長,叫報務人員重新給各部隊發電報,會議改在補充三團團部召開,并盡快安排我與補充三團龍團長直接聯系。”
龍賢非再次接到電報后,心情非常激動,急忙將部隊調集過來,占據有利地形,以防不測。所謂團部,也就是一座山王廟而已,怎么能開這樣高規格的會議?然后拿著電報,立馬趕回碧云山莊,與孫云妮協商開會事宜。
孫云妮說:“補充三團原本就是‘孫家軍’,團部當然就在碧云山莊。這是碧云山莊歷史以來最高規格的會議,不要太冷落了。”有了孫云妮的這句話,龍賢非立即回電:“歡迎光臨,本團團部在鎮雄城外的碧云山莊!”回完電后親自指揮布置會場。安恩溥不想跟隴承堯胡攪,接到龍賢非“歡迎光臨”的回電后,立即帶著尚國華和警衛人員趕往碧云山莊。
龍賢非早就在山莊大門外恭侯多時了,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龍賢非激動地說:“早就聽說了安將軍聞雞起舞,枕戈待旦,只希望重振山河,拋灑熱血,真令我輩佩服,卑職愿追隨將軍,血戰疆場!”安恩溥哈哈大笑,爽朗地說:“早就聽說了碧云山莊與碧云十六騎之美譽威名,今日得見,果然不同凡響。”從握手中,安恩溥感覺到這個看似文弱的年輕人,其實蘊藏著深厚的功力,平和的目光中有著一種凌厲的刀鋒,暗示他有著遠大抱負,于是感慨地說:“孫縣長好眼力,發現你這匹千里馬,是真伯樂也!”龍賢非謙虛地笑笑,說:“前些日子閑看了本手抄書,無意中讀了一位高人的詞作:‘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兩相對比,小弟真是慚愧得很!”安恩溥說:“這首詞我也讀過,你所說的高人就是共產黨的真正領袖,有這樣胸襟抱負的人領導著,他們的軍隊是剿不滅的,老蔣也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哈哈。”
想不到兩人一見如故,龍賢非興奮異常,激動萬分,于是在他的引領下,安恩溥和尚國華來到了碧云山莊的會客廳。作為山莊主人,孫云妮早就等在那里了。看見他們走了進來,孫云妮熱情地招呼道:“歡迎安將軍、尚參謀長,快快請坐。” 安恩溥和尚國華見這位傳說中的“滇東第一美女”果然風采照人,落落大方,于是都說:“久仰孫大小姐‘花魁’之名,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孫云妮嫣然笑道:“那些都是江湖傳言,可笑得很,倒是安將軍和尚參謀長威名遠震,令土匪盜賊聞風喪膽。”安恩溥臉色有些凝重,說:“山河破碎心猶寒,辜負胸中十萬兵;有將一日重上陣,定趕敵寇回東京!”孫云妮、尚國華和龍賢非紛紛鼓掌贊嘆:“好!好!定趕敵寇回東京!”
正在此時,庚慶長叫了聲“報告”,匆匆地走進來。安恩溥看見庚慶長,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激動,叫了聲:“師弟!”庚慶長心里一驚,抬頭一看,見是一個穿將軍服的軍官,趕忙立正敬禮,冥冥中覺得,這個將軍似乎在哪里見過,聽他叫了一聲“師弟!”,才猛然想起,竟然是自己十年前僅僅見過一面的師兄!
他們師父曾經立下一個規矩,手下弟子不經允許,不準相互聯系,不準相互打聽,所以,他們師兄弟雖然人數不少,但卻互不相識,只有庚慶長與安恩溥和另外幾位師兄,因為機緣巧合,分別匆匆見過一面。但安恩溥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他。師父曾經對他說過,他在社會上有三個不同的身份,每個身份都收有不少徒弟,因為三派政見不同,所以他手下的弟子是不能見面的,他不愿看到自己教出來的徒弟相互殘殺。師父還說,如果他的弟子在同一天有三人見了面,必然有一人就會遭殃遇難。
庚慶長是師父以馬戲班班主收下的最小的弟子,最得師父喜愛,雖然覺得師父說的有些玄妙,但基于對師父的崇拜,也就寧可信其有了。庚慶長激動地叫了聲:“師兄!”然后師兄弟二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庚慶長回過身來,向吃驚不小的龍賢非說:“報告團座,一切準備就緒!”然后就轉身匆匆離去。
龍賢非和孫云妮驚訝地問:“安將軍,你們是……”安恩溥習慣地舉起他那只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掌,說:“他是我師弟啊!我師兄弟據說不下五六十人,但就這小師弟最得師父喜愛,也是得到師父真傳最多的一個,有他在碧云山莊效勞,那可是補充三團的福氣!”龍賢非感慨地說:“此話非虛,庚連長果然一鳴驚人,我本來是要請他當副團長的,結果他堅持不干,只愿當個小連長,于是我便把包括碧云十六騎在內的碧云山莊的原班人馬撥給了他。可以說,補充三團的精銳,盡在他的手中了!”安恩溥說:“這樣很好,別的不說,就武功人品,我對我的這個小師弟還是充滿信心的,你們盡管放心!”孫云妮說:“有了這層‘親戚’關系,以后安將軍可要對我們補充三團多多關照了!”安恩溥爽朗地說:“這個當然,這個當然,再說我與已故孫縣長交情不淺,志趣相投,當然就更親如一家了。”
正說著話,隴承堯、隴德華、盧相賽、王百海以及安恩溥手下的三個團長都相繼到來,整個會客廳里一時熱鬧非凡,孫家門外的草場上,自孫以方去世以后,第一次有了人歡馬叫。大約過了半小時,張于夫才在秦峰和張于蘭的陪同下,帶著他的騎兵連和警衛排,遠遠地走來。龍賢非和孫云妮迎出門外,孫云妮說:“喲,還帶那么多人來,認為碧云山莊不安全是不是?”龍賢非也說:“張團長,要是有人敢在碧云山莊對你下手,就是我龍賢非的敵人!”張于夫笑笑,說:“龍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這防人之心卻不可無。”然后命令道:“秦團副指揮騎兵連和警衛排在莊外布防,于蘭跟我進莊談判!”
龍賢非搖了搖頭,拱手請張于夫兄妹入莊。張于夫和張于蘭一下馬,立即就有兩個小馬弁跑過來牽馬。龍賢非用眼一瞧,那兩個馬弁手腳穩健,兩眼有神,都是一把好手,分明是張于夫精挑細選的安保人員,顯然他對安恩溥所主持的和談會議懷有深深的戒心。孫云妮拉著張于蘭的手說:“他們談他們的,我們姐妹好多天不見了,我們好好說說話吧。”于是張于夫和龍賢非往客廳走去,孫云妮和張于蘭來到了她的獨立小院。坐下后,張于蘭問:“我哥安全嗎?”孫云妮說:“在碧云山莊絕對安全,我碧云山莊原班人馬在庚慶長的指揮下保衛著山莊的安全。”
張于蘭一進山莊,便開始東張西望,原來她是想看看庚慶長,現在聽孫云妮這樣一說,便禁不住地問:“他呢?庚慶長呢,他在哪里?”孫云妮哈哈笑道:“真想見他了?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張大小姐也會對一個小連長一見鐘情!”張于蘭說:“他可不是一般的小連長。”孫云妮說:“不取笑你了,自古英雄配美人,恐怕這樣一來,就會有人要醋海翻波浪了。”張于蘭說:“你是有所指的吧?我可從來沒有對任何人動過真感情。”孫云妮說:“你沒有對人家動過真感情,并不代表人家沒有對你動過真感情。愛情這個東西,有時是條單行道,有些人情愿一條路走到黑;有時候會出現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岔路口,有些人老是猶豫不決,往來徘徊,難以取舍,到頭來卻什么都沒有;更有些人,一看見有路就想走,彎路小路都不在乎,等到幡然悔悟,卻已經為時晚矣。所以于蘭,對于愛情,不要抱太多的幻想,作為女人,只要抓住一個真實可靠、人品好的,就行了。”
張于蘭似乎對孫云妮的這番話不太感興趣,腦海里老是閃現著庚慶長的身影,還有他大戰隴承堯的情形,便輕輕地搖頭嘆息,自言自語:“只見唰唰兩刀,就將隴承堯砍中了,厲害,真的厲害呀!”孫云妮看著她那如癡如醉的模樣,不由有些想笑,于是說:“于蘭,有句話我想問。”張于蘭回過神來,說:“問吧,有問必答。”孫云妮說:“那天是你們的騎兵襲擊了隴承堯吧?”張于蘭說:“是啊,你們碧云十六騎不是也參加了嗎?就在那天,庚……” 張于蘭越說越興奮,孫云妮連忙把手指放在嘴邊,輕噓了一聲,說:“小聲點小聲點。”孫云妮放低了聲音,依然興奮地說:“就在那天,庚慶長把隴承堯砍了兩刀,你說爽吧?”孫云妮也興奮地說:“爽!他真的有那么厲害?破了隴承堯打遍烏蒙無敵手的記錄。”張于蘭說:“就那么厲害,我懷疑他還是我哥的師弟呢,聽我哥說,他與一個同門小師弟在畢節見過一面,還打了一架,敗在那個小師弟的手里。”孫云妮吃驚地說:“啊,怪不得我見你們的武功路數有些相似呢,原來是同門,那你哥跟安旅長也應該是師兄弟呢!”張于蘭也吃驚地說:“啊,是嗎?這個我哥可從來沒有提起過。”孫云妮說:“剛才庚慶長與安旅長見了一面,很親熱呢,但馬上就分開了。”張于蘭著急地說:“庚慶長已經與安旅長見面了,快去叫我哥,不要跟安旅長見面!”于是便跑了出去!孫云妮也一邊叫著:“于蘭于蘭,這是怎么回事?”一邊也跟著跑了出來!
碧云山莊的會議室里,安恩溥和隴承堯一左一右地在會議桌的頂端居中坐了,尚國華以及安恩溥手下的三位團長自然坐在會議桌的左邊,隴德華、王百海、盧相賽坐在會議桌的右邊,龍賢非和張于夫猶豫了一下,也坐到了右邊去。
看看大家已經坐定,安恩溥便開始為隴張兩家調解糾紛。正說著,張于蘭卻急匆匆地沖了進來,一把抓住張于夫就往外拽,說:“哥,快走!”接著孫云妮也跑了進來。張于夫還以為張于蘭發現了什么狀況,連忙拔出手槍,朝著天花板放了一槍。
隴承堯及手下三個死黨連忙拔槍在手,說:“安旅長、安將軍,你看你看,姓張的就這副德性,我們之間的矛盾還怎么調解?”安恩溥、尚國華和手下三個團長也都拔槍在手,安恩溥大聲吼道:“龍主席有令,如有不服調停者,就地槍決!龍團長!”被驚得手足無措的龍賢非立即答道:“在!”安恩溥命令道:“立即控制場面!”突然,庚慶長帶著一班剽悍的人馬端著沖鋒槍沖了進來,孫云妮見庚慶長趕到,立即有了底氣,大聲喝道:“這里是碧云山莊,請各位都把家伙收起來,不然本大小姐不客氣了!”那些團長們面面相覷,都收起了槍。安恩溥、尚國華和隴承堯同時憤憤地把槍扔在桌子上。
庚慶長一看見張于夫,便往外就跑,張于夫認出了庚慶長,大叫一聲:“小師弟!”便追了出去!誰知這聲小師弟一叫,安恩溥便癱坐下去,雙手狠狠地擂著桌子,大聲吼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隴承堯和那些團長們便都垂著頭坐了下來。張于夫追出門來,庚慶長已經不見了蹤影。胡文昌卻迎面趕來,一把拉住他說:“張團長,你家騎兵連是怎么搞的?要攻打我們山莊!”正好追出門來的張于蘭和孫云妮聽胡文昌如此一說,便都大吃一驚!張于夫連忙抓住妹妹,問:“剛才你是做什么?”張于蘭說:“安旅長是你師兄,庚慶長是你師弟,你們是不能同時見面的呀,我是來叫你趕快回避!”張于夫仰天一嘆,說:“天意啊,這是天意啊!”然后跑向山莊門邊,制止了自己的部隊。
一場風波總算平息了,但大家的心里都罩上了一層陰影。
安恩溥一邊在心里安慰自己:“那是迷信,那是迷信,不迷就不信,不信就不靈。”一邊對隴承堯說:“隴司令,剛才只是發生了一個小誤會,小插曲,現在我宣布,你們各自收兵,再不許發生任何武裝沖突,如任何一方首先挑起事端,本旅長將堅決執行龍主席命令,將他剿滅!”說完,不待隴承堯答話,就站起了身,看著尚國華和他手下的三個團長,命令道:“弟兄們,回部隊!”龍賢非連忙站起身來,將他們送出了莊外。
山莊門口,張于夫遠遠地看著這位素昧平生的師兄上馬離去,長嘆一聲,也和秦峰、張于蘭一起,帶著騎兵連和警衛排,離開了碧云山莊。
龍賢非送安恩溥等人出去后,會議室里只剩下了隴承堯和他的幾個死黨。隴承堯的臉上有些難堪,隴德華說:“哥你看,那安恩溥只是一個旅長,你下面就算不算上兩個滇軍補充團,也還有一個獨立營三個保安團和大小一百多支團防,他憑什么要以這種態度說話?”盧相賽也說:“就是嘛,你們一個是旅長,一個是司令,他憑什么要那樣盛氣凌人?”隴承堯的臉色漸漸和緩過來,說:“這個年代本來就是這樣,魚大魚吃蝦,蝦大蝦吃魚,你們以為安恩溥只是一個普通旅長嗎?你們錯了,他那個旅至少不下十個團的兵力,那實際是一個整編師啊,并且全都是正規部隊!他那個少將旅長比我這個‘剿匪司令’值錢多了。”然后頓了頓,問一言不發的王百海:“百海,平時就你的點子最多,現在怎么不說話了?”
王百海說:“司令,我剛才在想,姓安的雖然只是一個旅長,但卻是少將,軍階比你高;他雖然只帶來了三個團,但人家這三個團都是有著幾千人的加強團,武器裝備又好,加上他本人又是龍主席的拜把兄弟,腰桿硬得很,我們還真惹不起。”隴承堯沉思了一下,說:“是的,人家的腰桿的確是很硬,人家是大蝦,我們卻只是小魚,我們是吃不過人家的。大家回去后,各自收兵回營,誰也不許先動手,看他張于夫還要耍什么花招!”
正說著,龍賢非和孫云妮回來了。龍賢非抱拳道:“真不好意思,這是完全沒有料到的事情。”孫云妮也陪著笑臉說:“隴司令,您老既是長輩又是上司,這種誤會還是請您老原諒吧。”隴承堯哈哈一笑,一掃剛才的陰云,說:“你們說哪里話呢?從來孫隴一家,這滇東北,自有民國以來鎮威彝三縣就是孫縣長和我聯手打下來的,彼此不要客氣!”龍賢非又對王百海等三人說:“三位團長,都是兄弟考慮不周,實在對不起。”隴承堯手一揮,說:“都是自家兄弟,跟他們客氣什么?有酒有肉就擺出來,讓弟兄們飽餐一頓!”龍賢非高興地說:“有,有,本來是做好準備的,既然安旅長他們已經走了,我們一家子就吃個痛快!請,飯廳請。”孫云妮趕快跑了出去,招呼孫云香開席。
碧云山莊的飯廳里,隴承堯等正在開懷暢飲,張于夫和秦峰、張于蘭來到了縣城外面,集合部隊,整隊開回潑機。秦峰不放心地問:“我們就這樣收手了,隴承堯會不會先下手?”張于夫說:“既然是安將軍親自出面了,想來他也不敢的,哎,聽天由命吧。回到潑機后,要提高警惕,加強防守,同時也要對部隊加強訓練,提高戰斗力,并且還要暗中招兵買馬,收羅地方團防,擴充力量,同時還要去畢節、昭通、宣威、曲靖、昆明、貴陽、成都、重慶等地打點打點,尋求外援和靠山。”秦峰說:“團座,我有個把兄弟,叫趙裴亞,在四川瀘州帶有一支三四千人的部隊,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們就投奔他去。”張于夫若有所思地說:“趙裴亞這個人我好象聽說過,哦,對了,他還為了營救范敬章,組織人馬攻打過鎮雄,是個了不起的人。不過,我不想離開烏蒙山,也不想就這樣去投奔共產黨。”秦峰說:“我們連隴承堯也打了,幫紅軍游擊隊也幫了,也算是通共了,反正罪名已經落定了。”張于夫說:“那不一樣,我們打隴承堯,這叫‘只反貪官,不反皇帝’,龍主席和蔣委員長都不會說我們通共的,至于幫紅軍嘛,那也是,哎呀,不說了,反正又沒人知道。”張于蘭說:“哥,你是‘只反貪官,不反皇帝’,不想離開烏蒙山,不想離開滇東北,我只是怕人家不想讓你得安身呢!”張于夫說:“到了哪一步,再打哪一步的算吧。”秦峰說:“也是,聽團座大哥的。”張于夫說:“秦峰,過兩天你去給龍團長說,我還是要和他單挑,一決高下。不過你還要告訴他,點到為止,不必性命相搏。”秦峰笑笑說:“還是因為孫大小姐?”張于夫說:“我說過,要拿走我想要的東西,除非本事比我強!”
張于蘭隨即對著秦峰做了個鬼臉,說:“聽到沒有?要想得到一件珍貴的東西,除非本事比你的競爭對手強,否則,不是你的,就不要勉強!”秦峰苦笑著搖了搖頭,在心里說,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難道真正的本事就只有武功了嗎?要比本事就非得單挑肉搏不成?怎么不去比文采比韜略呢?隨即又感到她說的這番話似乎是另有所指,再聯系到最近她的一些反常表現,不由恍然大悟,原來這家伙是看上了“本事”比我強的男人了!
秦峰突然被張于蘭的話激發了胸中的萬丈豪情,說:“只要是自己真正喜歡的,我就是搶,也要把她搶到手,不信你看。”張于蘭說:“算了吧,秦團副,你是搶不過人家的。”說完,猛地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趕自己的隊伍去了。看著秦峰悵然若失的樣子,張于夫感到他們真的有些同病相憐,于是說:“其實有些事情,真的不必太認真。”秦峰說:“那你真的愿意放棄和龍賢非比武了?” 張于夫說:“不,我怎么會放棄呢?”秦峰搖了搖頭,不說話,二人催動部隊,快速前進。
隴承堯、隴德華、盧相賽、王百海等人在孫云妮和龍賢非的殷勤招待下,吃得十分歡暢,席間,有人來報:“張于夫和秦峰已經帶著補充二團撤回潑機去了。”隴承堯哈哈大笑道:“這個張于夫也是,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隴德華說:“大哥,我看那‘張匹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肯定有人在背后支竿子!”王百海說:“不管是誰支的竿子,讓老子知道了,都得死。”龍賢非連忙接口說:“隴司令、各位弟兄,我們弟兄難得一起舉杯暢飲,來,喝酒不理正事,干!”干了一杯,歷來不會醉酒的隴承堯說:“弟兄們,自古多少英雄豪杰,都是栽倒在‘酒色財氣’這四個字上,我們可不要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酒少喝,飯多吃,俗話說‘愛刀刀上去,愛槍槍上亡’,只要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就會減少許多的危險因素,所以我建議,今天就喝到這里吧,各人趕快回去,按照龍主席的意思,收兵回營,看看那小子還有什么花招!”隴承堯說完,手下眾將紛紛住手,起身離席,向山莊主人道謝,然后各自帶著衛兵,上馬走了。
回到“剿匪司令部”,隴承堯立馬召來了王百海,說:“百海,我知道你平時點子最多,你看,我們是不是就這樣放過張于夫那小子了?”王百海說:“當然不能放過,再說你放過了他,他還不一定放過你哩。”隴承堯說:“那你的意思是……”王百海做了個殺人的手勢,說:“老辦法,怎么收拾‘八大金剛’的,就怎么收拾他。”隴承堯高興得哈哈大笑,說:“好你個王百海,我就知道你行,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不過要越快越好,他媽的有這個人存在,老子就不得安寧。”王百海面有難色地說:“不過,有件事情我要麻煩您老人家。”隴承堯收了笑容,說:“有什么事情?直說,直說。”王百海吞吞吐吐地說:“關于我與小姐的事情,請您老人家做個主。”隴承堯明白了,說:“先完成任務吧,有些事情,是不能急的,這件事好說,好說,我就喜歡你這個人。”王百海心里一高興,差點把“謝謝岳父大人”叫了出來,于是便笑嘻嘻地做準備去了。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鎮雄潑機張于夫的團部突然響起了槍聲,當秦峰與張于蘭聽到槍聲趕到時,張于夫已經倒在了血泊中,幾個衛生員正在緊急搶救,但由于傷勢太重,已經奄奄一息了。秦峰連忙帶著士兵們四處搜索,追趕殺手,張于蘭一下撲在哥哥懷里,大聲呼叫。張于夫緩緩地睜開眼睛,說:“妹,哥快不行了,我早就知道,秦峰是四川來的……共產黨,你就帶著弟兄們,跟他去……四川……當……當……當紅軍吧。”說完,頭一歪,去了,張于蘭也跟著暈了過去!
接到張于夫在營中被害的消息,孫云妮和龍賢非大吃一驚,正要前去看個究竟,庚慶長卻沖了進來,放聲大哭。龍賢非不明就理,孫云妮一把抓住他,說:“慶長,我們走!”二人來到院里,翻身上馬,出了山莊,朝潑機方向急馳而去,龍賢非跟在后面大叫:“等等我呀!等等我呀!”三人快馬加鞭,胡文昌也帶著碧云十六騎隨后趕來。他們趕到補充二團駐地,庚慶長遠遠地對哨兵們吼道:“讓開,快讓開!”哨兵們看他來得兇猛,正要準備開槍,看見后面跟著一個漂亮女人和一個軍官,于是有些猶豫,三匹馬已經沖到了眼前。孫云妮連忙說:“讓路讓路,我們是孫大小姐和龍團長!”哨兵們聽說是孫大小姐和龍團長,連忙讓他們進去。當他們跑到補充二團團部時,張于夫已經被換了衣服,蓋上白布,躺在門板上了。張于蘭也蘇醒過來了,坐在一旁呆呆地流淚。庚慶長一下沖了過去,抱著張于夫的尸體,悲呦地哭喊:“師兄……”
龍賢非一下子明白了,呆呆地站立著,突然一把抓住張于夫冰冷的手,哭著說:“好兄弟,你不是一直都要和我比武嗎?你起來,你起來呀!”孫云妮看著如此情景,回憶起前塵往事,也早就哭成了淚人。張于蘭猛地清醒過來,看見孫云妮,大叫一聲,兩個情同手足的姐妹便抱頭痛哭,在場的士兵們也紛紛掉淚。幾分鐘后,孫云妮問:“秦峰呢?”張于蘭茫然地搖頭,一個副官說:“秦團副抓住了王百海手下一個叫余老四的殺手,是他們殺害了團長,秦團副已經帶著兩個營的弟兄找隴承堯算帳去了。”孫云妮抓住庚慶長,使勁搖著他說:“前方估計打起來了,快給你安師兄發電報,然后趕緊前去接應秦團副!”張于蘭隨即叫來報務員,庚慶長草擬了一份電報,報務員立即發了出去。
庚慶長出了補充二團軍營,在門外遇見了胡文昌,二人帶著碧云十六騎,往縣城方向飛奔而去。安恩溥帶著一個營住在鎮雄城內,突然聽到城外響起了激烈的槍炮聲,大吃一驚,吼道:“是誰這么大的膽子,老子在此都趕來攻打縣城?”尚國華也吃驚地說:“這是誰?膽子也太大了。”一個副官匆匆走了進來,安恩溥大聲問道:“何副官,外面是怎么回事?”何副官說:“報告將軍,張于夫部兩個營前來攻打縣城,正與鎮雄新保安團和獨立營在城外激戰。”安恩溥吼道:“這個張于夫是怎么搞的?趕快通知部隊,出城鎮壓!”何副官說:“將軍,請先看這份電報!”安恩溥接過電文一看,立即氣得暴跳如雷,大聲吼道:“這個狗日的隴承堯,果然暗殺了張于夫!參謀長,立即帶領部隊包圍隴承堯的司令部,通知城外的部隊向縣城靠攏,彈壓鎮雄新保安團和獨立營,并立即向龍主席報告!”
原來王百海派出死黨張懷仁、余老四、喬大軍等人后,有些不放心,于是將全團兵力部署在城外占據有利地形,同時取得了隴承堯的同意,從獨立營抽調兩個連駐扎城外,以防不測。果然,張懷仁及手下幾個殺手均被張于夫擊斃,余老四被秦峰抓獲,只有喬大軍逃了回來。王百海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便立即作好應戰準備,果然不久,秦峰押著被五花大綁的余老四,帶兵殺了過來,雙方隨即展開了激烈戰斗。由于王百海作好了充分準備,并占領著有利地形,秦峰接連失利。
隴承堯正在暗自得意,因為他很相信王百海的能力,認為他不會失手,也不會留下任何把柄。不料城外卻響起了槍炮聲,知道大事已經不妙,老奸巨滑的他立即作出丟車保帥的決定。見安恩溥包圍了他的司令部,隴承堯雖然心里害怕至極,但依舊不慌不忙,面對一臉怒氣的安恩溥的質問,假裝驚訝地說:“安將軍呀,你誤會了呀,我怎么會作出如此卑鄙下流的事情呀,即使是我手下干的,我也沒有任何指示,最多是管束不嚴,真的很令人痛心呀!如果查出是哪個干的,老子管他是團長營長,一律槍斃,絕不容情!”安恩溥狠狠地說:“你嘴很硬是吧,要是有了證據是你指使的,老子親自斃了你!”說完吩咐手下將隴承堯和他的司令部控制住,便回自己的指揮部調兵遣將去了。
話說隴玫春偷偷外出看孩子回來,經過碧云山莊,順便去拜訪孫大小姐,誰知剛到門邊,守門的莊丁便對她說:“我家大小姐不在,她去了補充二團,聽說張團長被人殺害了。”隴玫春一聽,立即慌張起來,知道又是父親指使王百海干的好事,連忙趕回縣城,剛剛進入隴家大院,秦峰就帶兵殺到了,接著又傳來了“剿匪司令部”已經被安恩溥控制的消息。隴玫春又急又氣,來不及多想,叫來幾個心腹士兵,對他們說:“司令總是聽信王百海這個殺人魔王,做了不少錯事,今天不除掉這個惡棍和他的幫兇,司令就完了,‘隴家軍’就完了,你們跟著我,去殺了他!”這幾個士兵早就十分痛恨王百海,現在聽隴玫春如此一說,都嚷道:“有小姐這句話,我們就干死他!”隴玫春說:“不要干死,我要拿他的頭去祭奠張團長,司令才有活命!”說完,便帶著這幾個士兵沖出城去,在炮火硝煙中找到了新保安團的指揮部。
王百海看見隴玫春來了,還以為是來慰勞他的,心里一暖,感激地說:“春春,你怎么去了那么多天才回來?”隴玫春微笑著走近他,王百海心里突突地跳著,卻樂開了花,認為隴承堯真的說話算話,便迫不及待地撲過來。可是,就在他剛要撲近隴玫春時,隴玫春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順勢給了他兩個耳光,這個平時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立即就被打懵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隨后沖進來的士兵按倒在地,下了手槍。王百海更加糊涂了,問:“你們是什么意思?”隴玫春懶得理睬他,命令那幾個士兵:“將他綁了!”士兵們將大喊冤枉的王百海五花大綁起來,喬大軍進來看見情況不妙,剛要轉身逃跑,被隴玫春順手一把抓住,那幾個士兵立即上前,也將他綁了。
隴玫春押著王百海和喬大軍走出新保安團指揮部,命令新保安團和獨立營的官兵立即停火。這時候,安恩溥手下的部隊正向縣城包圍過來。槍聲停了下來,隴玫春立即向補充二團喊話:“下面是秦團副嗎?我是隴玫春,殺害張團長的元兇王百海已經被我抓住,請你們暫時停戰,我將王百海交給你們處置!”
正在部署部隊,準備發起新一輪進攻的秦峰聽到是隴玫春的聲音,心想在隴家也只有這隴小姐比較正直了,于是應道:“隴小姐,請將王百海交給我們,其他的事情再說!”隴玫春說:“秦團副,叫你的部隊不要開槍,我將這兩個兇手押送下來!”旁邊的一個營長說:“團副,打就打,打死她為團長報仇!”秦峰說:“冤有頭,債有主,隴小姐是個好人,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開槍!”然后對隴玫春喊道:“隴小姐,我的弟兄們都相信你,你就先將兇手押下來吧!”隴玫春押著王百海和喬大軍一步一步地走下陣地。王百海說:“你真那樣狠毒,要我去送死,去為你們隴家賣命?”隴玫春冷笑說:“你不是很忠心嗎?現在就忠心最后一次吧!”王百海狠狠地說:“我殺那些人,都是為了隴司令、為了你、為了你們隴家!”
隴玫春不再理睬,依舊押著他倆一步一步地向秦峰走去。突然一陣馬蹄聲響起,一群馬隊沖了過來,補充二團的士兵們一看就知道是碧云山莊的碧云十六騎,于是紛紛舉起了槍。秦峰連忙喊道:“不要開槍,他們是來幫我們的!”正說著,這旋風一般的馬隊已經沖了過來,為首的一個年輕漢子“哇哇”大叫著,看見隴玫春押著王百海和喬大軍一步一步地走近,便躍馬揚刀,直沖過去,秦峰連忙喊道:“不要!”可是,他的話音還沒落下來,只見刀光一閃,王百海這個殺人惡魔的人頭已被隴玫春一刀砍下,在地上滾出了好遠,鮮血將喬大軍賤了一身。喬大軍剛要叫喊,也被隨后沖上來的胡文昌手起刀落,砍倒在地。
庚慶長不由一愣,從馬背上俯身撿起王百海的人頭,問:“為什么?”隴玫春說:“他是我手下的敗類,只能由我親手殺了他!”看著庚慶長沖鋒陷陣的氣勢,隴玫春的心不由沸騰起來,原來把父親砍傷的,真的就是這個年輕人!原來襲擊“隴家軍”的,也有碧云十六騎!
隴玫春輕聲地說:“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殺上去吧,沒人能抵擋得了碧云十六騎!”十七騎人馬將隴玫春團團圍住,“隴家軍”的士兵們想救援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端著槍遠遠地發愣!秦峰連忙沖了上來,大聲喊道:“庚連長,不要亂來!”庚慶長卻大聲吼道:“弟兄們,沖啊,為張團長報仇!”補充二團的士兵們紛紛響應,大叫著“沖啊,為張團長報仇!”端著刺刀潮水般沖了上來。
碧云十六騎的戰士們都認識隴玫春,知道她人不壞,和孫大小姐感情很好,于是紛紛放了她,朝“隴家軍”的陣地沖了過去!秦峰奮馬向前,一把抓住庚慶長的馬韁,喊道:“庚連長,冷靜冷靜,先讓弟兄們停下來!”庚慶長哪里肯聽,一揮刀,秦峰直感到殺氣襲人,連忙躲避,庚慶長縱馬一竄,就帶著碧云十六騎沖上了敵陣,補充二團的士兵們也潮水般跟在后面,一時間只殺得新保安團和獨立營的陣地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隴家軍”鬼哭狼嚎,紛紛往城里逃去。秦峰看著隴玫春,長嘆了一聲。碧云十六騎和補充二團的士兵們見敵人死傷慘重,殘敵也退進了城里,才在庚慶長的指揮下,停止了戰斗,安恩溥的部隊也對縣城形成了大包圍。
補充二團的士兵們紛紛要求殺了隴玫春,為團長報仇。秦峰說:“弟兄們,牛做事牛當,馬做事馬扛,我肯定,殺害張團長的事,一定與隴小姐無關,剛才大家都看到了,隴小姐不顧個人安危,為我們將兇手新保安團團長王百海送了下來,現在兇手已經伏法,安將軍部下的弟兄們也已經包圍了縣城,我們先回潑機,告慰張團長的亡靈。” 群情激憤的士兵們默默無言,便在秦峰的帶領下,整隊回潑機去了。
庚慶長對隴玫春說:“現在你也回不了縣城了,不如先去碧云山莊,再看看形勢如何發展。”隴玫春苦笑了一下,說:“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去你們碧云山莊了,也不想管我父親了,讓他自己去折騰吧。” 說完,便默默地轉身離去。庚慶長問:“你去哪里?”隴玫春沒有回頭,答道:“天涯海角!”
看著隴玫春默然離去的身影,庚慶長回想起她在畢節行署大院刺殺馬專員的情形,不由心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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