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為一位外國領導人,柬埔寨太皇西哈努克的哀榮,在1949年之后的中國無人能及。10月17日,北京天安門廣場、新華門、外交部、首都機場等地,為他的去世降半旗志哀。
在中國外交部的新聞稿中,對西哈努克的稱謂,也從以往“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升格為“中國人民的偉大朋友”。
《人民日報》歷年報道顯示,中國曾16次為外國領導人降半旗。這些領導人包括—蘇共中央總書記斯大林、捷克斯洛伐克共產黨主席哥特瓦爾德、波蘭統一工人黨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貝魯特、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總統薩波托斯基等人。其中,中國不僅在斯大林逝世時降下半旗,還曾在斯大林逝世一周年之際再次降半旗。
過去六十余年間,獲得“中國人民的老朋友”這樣殊榮的外籍人士有600多位。絕少有人會被形容為“偉大朋友”,西哈努克是特例之一。
1949年之后,曾長期旅華的中國老朋友中,除西哈努克親王之外,較為人知的包括兩位,一是日本共產黨創始人之一德田球一,另一位是越南共產黨領導人黃文歡。其中德田球一的追悼大會由毛澤東親筆題詞:“德田球一同志永垂不朽”;黃文歡則被稱為“中國人民尊敬的老朋友”。這些外國領導人,因為政治原因,長時間旅居中國。
這是一個隱秘的少數群體。他們中一些人的故事告訴我們,“朋友”來了不僅僅有好酒,還會有來自中方的財務支持,高級別的醫療保障,以及身后落葬八寶山革命烈士公墓的崇高待遇。
很多老朋友是來“暫避”
更多的旅華“老朋友”,是來自世界各國的共產黨干部。
與蘇聯在十月革命成功后,曾容留了許多來自世界的尚未取得斗爭勝利的各國共產黨人一樣,新中國成立后,一些外國、特別是亞洲各國的共產黨人,由于受到本國當局者的迫害或追捕,來到中國暫避一時。
這種情況,是在那個時代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特定背景下產生的。《黨史博覽》雜志2005年第4期發表的《從中央保健局到中南海》一文披露,當年這些外國的共產黨人來到中國后,都由中共中央聯絡部負責接待,負責他們的衣食住行,以及病患的醫治。而根據中央保健委員會內的分工,負責這部分人醫療保健工作的,最初是力伯畏—中共中央保健機構的領導干部之一。
由此力伯畏時常與中共中央聯絡部的外國處打交道。這些外國共產黨領導人,最初在中國都處于秘密狀態,不公開活動,有的甚至使用的是假名字。
例如緬甸共產黨的一位領導人,在中國使用的名字叫柯生,因為身體狀況不是很好,長期住在中國治療。力伯畏和他有著較長時間的接觸,但始終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柯生當年的住所就在西皇城根北邊的毛家灣,就是后來林彪的寓所,那時林彪的家還沒遷進北京。力伯畏多次參與了對柯生的治療,并經常陪他散步。閑聊中,柯生得知力伯畏的祖籍在福建,就對力伯畏說:“我們是親戚,我的祖先也是福建人。”
在中共中央聯絡部接待的外國共產黨領導人中,還有來自日本共產黨的領袖德田球一和野坂參三。德田球一和野坂參三當年都住在中共中央聯絡部的院子里,他們有什么不適,一般都是打電話到中央保健委員會,力伯畏就會到他們的住所去看。如果在他們的住所診治不了,就帶他們到北京醫院住院治療。每當他們外出,中央保健委員會就會派醫務人員陪伴。
給老朋友什么樣的待遇?
法拉奇:“誰替您支付在中國生活所需的費用?”
西哈努克:“中國人,全部費用都由他們支付。”
1970年,西哈努克流亡到北京,在北京友誼賓館組建流亡政府。外交部主管的《世界知識》雜志披露,周恩來當時表態說中國大力支持柬埔寨在北京成立政府,決定每年向他們提供500萬元人民幣的捐款,并提供警衛人員和汽車隊。甚至,周恩來還為愛好音樂的西哈努克安排了一架上等鋼琴。
意大利記者法拉奇的中文版傳記《風云人物采訪記》提到了其在華生活費的來源。比如“我僅存的東西是在朗諾發動政變時留在科特達祖爾的一個小小的行李。要是中國不幫助我,我連身上穿的衣服也沒有著落。”
西哈努克說:“他們(中國人)不僅承擔我一家和跟隨我而來的100多名柬埔寨人生活所需的開支,還承擔我在世界上開展外交活動所需的費用。但是他們考慮得十分周到。為了避免給人們造成養活我們和恩賜我們的印象,總之,為了避免給人以有損我們尊嚴的印象,他們把我們當作一個現任的政府,同它簽訂了明確的財政協議。協議規定向我們提供長期的無息貸款,償還期是柬埔寨取得徹底解放之后再過30年。”
“不僅如此,我們將可以用美元、瑞爾,或其他任何貨幣支付,且不必一次全部付清,每年支付一定數目就行。如果某一年我們缺錢,那也沒有關系。”
“您可以看出,這完全是名義上的償還,是為了不傷害我們的自尊心而采取的策略。啊,中國是個非凡的國家。誰是亞洲人,誰就不能不為她而感到驕傲。中國不輸出坦克和士兵,而是輸出尊嚴和對別人的尊重。”
在采訪中,西哈努克也談到作為中國人民老朋友的自己,與周恩來之間的友誼。“有人不理解我這個非共產黨人怎么會成為周恩來的朋友,我回答他們說:‘他可是個比我這個親王還要親王的人。’當我需要見他時,就打電話問他:‘我可以來找您嗎?’他回答說:‘不勞您的駕,我來看您,馬上就來。’”
葬在八寶山的中國“老朋友”
這些旅華的外國共產黨領導人當中,許多人是由于國內的政治斗爭,來到中國“臥薪嘗膽”的。
比如越南共產黨領導人黃文歡。《文史春秋》雜志在1999年發表的《黃文歡魂歸中華》一文介紹說,越南在1976年獲得全國統一以后, 當時越共中央內推行侵柬反華政策, 全力促進與維護中越友好的黃文歡, 雖然身居越共高層,也處于孤立地位, 甚至會遭遇政治生命終結的危險。
面對這種情況,趁著要到東德治病的機會,1979年7月初,黃文歡乘專機到巴基斯坦后,在機場突然“失蹤”,引起了世界的關注。不幾天,在河內一陣陣“黃文歡叛國投敵”的聲討中,黃文歡在北京舉行了中外記者招待會,發表了《致全國同胞書》,宣布中國是“曾經在抗法、抗美救國斗爭中,和我國人民一起流血犧牲,并肩戰斗的鄰邦”。
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是,在越南時,黃文歡感覺身體不適,河內醫院的檢查說是肺結核,但卻久治不愈。到北京的第三天,他就到解放軍301醫院進行檢查,結果發現,他得的是肺癌,長了一個長6厘米、寬5厘米的腫瘤,而且已經接近晚期。
為了挽救黃文歡的生命,301醫院經過短短一個多月的住院治療后,腫瘤已經縮小至長5厘米、寬4厘米。其后,黃文歡一直保持了較好的健康狀態,在中國生活了超過10年。
黃文歡獲得的高規格待遇一直延續至他生命的終點—1991年,黃文歡去世之后,被葬于八寶山革命公墓,江澤民、楊尚昆、李鵬、萬里、喬石等領導人悉數參加了告別儀式。
儀式上,他獲得的稱謂是:“越南老一輩革命家、中國人民尊敬的老朋友”。
與黃文歡同樣落葬八寶山的“老朋友”,還有全國政協常委愛潑斯坦、第一個向全世界揭露“皖南事變”真相的美國記者斯特朗、寫出朱德傳記《偉大的道路》的美國作家史沫特萊、在抗日戰爭期間救治了大批八路軍戰士的美國醫生馬海德、德國醫生米勒等人。
其中,愛潑斯坦、馬海德、米勒取得了中國國籍,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