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成在鎮政府做保安,是個小隊長。這天晚上在外吃酒,席散之后,大成便騎著電動自行車往鎮上趕,因為后半夜還有他的班。誰知快要到鎮上時,電動自行車卻熄火了,怎么也打不著。侯大成沒辦法,就把電動自行車寄存在路邊的一戶人家,打算自己走路回去。
可這條道侯大成不是很熟,走了幾步就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加上之前又多吃了幾杯,心里一著急,酒勁跟著就涌了上來,頭越來越暈,漸漸地人就有些恍惚起來。正犯迷糊,眼見路邊有棵一人來高的樹,侯大成就想靠過去歇會兒,吹吹風、定定神再接著趕路。沒想到剛要抬腿過去,那棵樹突然向他移動過來,還邊走邊說:“滾開,離我遠點兒!”一聽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這下,可把侯大成嚇了一跳,顫抖著聲音問道:“誰呀?嚇死我了!”誰知,那棵樹“咯咯”一笑說:“是侯隊長啊,我剛才沒認出來,沒想到在這里會遇見您!”
侯大成聽這話感覺像是來人認識自己,這才松了一口氣。可聽聲音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就打開手機上的照明功能,仔細一看,哪是什么樹啊!明明就是一個標致女子,眉清目秀的,只是有點面生。出于禮貌,侯大成就問她叫什么。那女子一聽侯大成這么問,就有點不高興,生氣地說:“您真是貴人多忘事,昨天才見的,怎么今天就忘了?”侯大成愣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昨天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個女子,所以只好厚著臉皮又問了一次。那女子說她叫玉兒,正要趕去吃胡鎮長的喜酒。侯大成聽了一愣,問她:“胡鎮長家有什么喜事?”玉兒說:“胡鎮長今天要搬進新蓋好的別墅,還新娶了一房小娘子,雙喜臨門。”
侯大成根本不信,說:“胡鎮長已經有三套房子了,干嗎還蓋別墅?再說了,人家兩口子恩恩愛愛的,也沒聽說離婚,怎么會再娶?”說到這兒,就問玉兒那新娘子是誰。玉兒說:“就是鎮中心小學的林老師啊!”侯大成哈哈一笑說:“你瞎說,胡鎮長和林老師差著輩兒呢!再說,林老師已經有丈夫了,他倆怎么可能湊到一起?”玉兒說:“我說什么你都不信,干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啦!”說著就把一樣東西塞進侯大成手里,說:“喜酒總不能白吃啊,這就算是隨禮了!”侯大成一摸,那東西硬邦邦的,有點像瓦礫,不由得有些詫異,心想:哪有人拿瓦礫當禮物的?直到這時,侯大成才注意到玉兒的左胳膊一直耷拉著,正要問她是不是受傷了,就聽玉兒說:“前面到了!”話音剛落,玉兒就不見了蹤影。
侯大成就自己往前走,走出一片竹林,眼前豁然一亮:只見一座金碧輝煌的別墅出現在面前,別墅前擠滿了人。侯大成心說還真有別墅,隨手拉住一個人就問這是誰的別墅。那人告訴他說是胡鎮長的,還告訴他,胡鎮長的新娘子一會兒就到,他還等著喝喜酒呢。侯大成這才想起玉兒剛才給他的“隨禮”,低頭一看,自己手里拿著的竟是一只沉甸甸的大紅包。侯大成一頭霧水,心想這玉兒是精靈鬼怪呀,能點石成金?
正想著,一身披紅的胡鎮長滿面紅光地從別墅里走出來,老遠就沖侯大成擺手。走到近前,他笑呵呵地遞給侯大成一支煙,說:“你怎么也來了?我可是誰也沒通知啊!”侯大成趕緊把手里的紅包塞進胡鎮長的手里,說:“應該的!應該的!”胡鎮長掂了掂手里的紅包,說:“瞧你這客氣的,一會兒請你到主桌陪客!”侯大成正要推辭,就聽一陣鞭炮聲響起,估計是新娘子要到了。胡鎮長跟他打了個招呼,就屁顛屁顛地過去了。
侯大成的煙才抽半截,一輛披紅的小車就過來了,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從車上款款下來。侯大成一看,還真是鎮中心小學的林老師。只見她一臉嬌羞,一雙眼睛滿含秋水。胡鎮長也顧不上周圍的人,抱住她就給了一個長長的熱吻,侯大成在那里看得目瞪口呆。
一應儀式結束,主客入席,胡鎮長果然把侯大成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林老師也認識侯大成,向他點頭致意。侯大成趕緊站起來,正要敬酒,就見玉兒手拿一把剔骨尖刀,怒氣沖沖地來到胡鎮長的身邊,不由分說,對著他的前胸就是一頓亂捅。鮮血濺了侯大成一臉,侯大成當時就嚇癱在地,頓時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侯大成才醒過來。睜開眼睛一看,自己正倚靠在路邊的一棵樹旁。他把事情前后想了一遍,鬧了半天,原來只是做夢,不禁啞然失笑。侯大成想站起身繼續趕路,突然發現自己手中夾著半截燃著的煙,不由得頭皮發麻。要知道,侯大成早就戒煙了,他身邊也從來不帶煙,手上這只煙是從哪來的?驀然間,侯大成聞到一股血腥味,他感覺自己臉上黏糊糊的,再用手一摸,好像是血。一想剛才的那場夢,侯大成嚇得魂飛魄散。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找手機,卻發現手機早已不知所蹤。侯大成踉踉蹌蹌地憑著記憶,一路向前狂奔而去。
等侯大成摸到鎮政府時,已是子夜時分。只見鎮政府的會議室里燈火通明,侯大成感到很奇怪。悄悄過去一看,是鎮領導在開會。正要離開,鎮辦的劉秘書從里面出來,見是侯大成,就叫住他,問他有沒有見到胡鎮長,又說:“一下午就沒見到胡鎮長他人,打電話也打不通,大家正在著急呢!”
聽劉秘書這么一說,侯大成不由得脫口而出:“胡鎮長今天雙喜臨門啊!”劉秘書聽了莫名其妙,就問:“辦什么喜事?我沒聽說啊!”話剛出口,劉秘書就眉頭一皺,趕緊將侯大成拉到一邊,低聲問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侯大成這下才清醒過來,連忙找借口搪塞。劉秘書卻不依不饒,連哄帶嚇,最后才套出了侯大成的話。聽侯大成把一切都說了后,劉秘書大吃一驚,站在原地半天也沒回過神來。侯大成趕緊打哈哈說:“這全是我酒后胡言,您千萬不能當真,更不能讓胡鎮長知道。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還不連夜就把我攆出去?”
劉秘書沒搭侯大成的話茬,只是一個勁地問他在什么地方見到胡鎮長的,當時還有哪些人。侯大成帶著哭腔說:“劉大秘書您老行行好,您只當我是胡說八道!”說著就抽自己耳光。
劉秘書說:“你以為我信你胡謅的這些話啊?這不是沒轍了嘛,死馬當活馬醫,找到找不到都與你無關!”侯大成還是繼續抽自己的嘴巴,劉秘書不理他,悄悄叫來鎮派出所所長老朱,他們兩個人拿著手電筒,讓侯大成在前面帶路。侯大成自然是死活不肯,老朱從腰間取下一副手銬在他面前晃了晃,說:“你可掂量清楚,誹謗他人是要判刑的。識相的話帶我們走一趟!”侯大成心里叫苦連連,說這不是沒病找病嘛,全怪自己這張破嘴。
侯大成無奈,只得領著劉秘書他們往記憶中的那條路上走。不知走了多遠,再問侯大成是不是帶錯路了,回答說好像就是這條路。劉秘書突然想起侯大成曾說在這丟了手機,就拿自己的手機給侯大成的打過去。電話剛撥通,前面不遠處就響起了手機鈴聲,三個人嚇了一跳。尋聲過去一看,手機正掛在一棵樹上。侯大成趕緊跑過去將手機拿下來,仔細看了看,說這就是自己丟的手機。再看那棵樹,鐵桿虬枝,面目猙獰,真是嚇死人了!劉秘書圍著那棵怪樹轉了幾圈,突然一臉驚恐地說:“這不是鬼榆嗎!”侯大成也看出了名堂,抱著肩膀在那里瑟瑟發抖。
劉秘書將他拉到一邊問:“昨天胡鎮長不是讓你找人砍掉嗎?怎么?你沒砍?”侯大成苦著臉,冤枉地說:“我哪敢違背胡鎮長的命令啊!我當時就找來幾個人,砍倒樹后還放了一把火燒了!”
老朱沒聽明白,就問劉秘書這是怎么一回事。劉秘書說:“這里原來是一處沒有墓主的老墳灘。”說完,他指著那棵樹壓低聲音說:“這是鬼榆。這里的老百姓都說,只有橫死者的墓上才會長出這種不祥的怪樹,這東西誰碰誰倒霉。年前,胡鎮長從外地引進一家化工廠,征用了這塊地。前幾天,化工廠的包老板找到胡鎮長,要求胡鎮長派人平掉老墳灘,挖掉鬼榆。本來這事也犯不著去麻煩胡鎮長的,可包老板找了幾撥人,即使錢給的再多,也沒人敢攬下這事。最后還是胡鎮長下了死命令,讓侯大成找人砍掉。”
這時,一旁的侯大成突然想起那個叫玉兒的女子。玉兒玉兒?榆兒?難道說她是這鬼榆成的精?怪不得她說昨天見過自己,砍樹就是昨天上午的事啊。再看那鬼榆的左側,有一根枝丫折斷在那里,侯大成立刻就想起玉兒那條耷拉著的胳膊。這前后一對照,玉兒不是那鬼榆精又是什么?就在這時,他聽劉秘書說樹下有車轍。再過去一看,地上果然有兩道深深淺淺的車胎印痕,貼著鬼榆的根部向前去了,三個人就一路找過去。才走幾步,就見眼前出現一片竹林。
看見這竹林,侯大成不禁低聲叫了一聲,心想這不正是在夢里見過的那片竹林嗎?正要再向前走,就聽老朱喊一聲:“危險!”侯大成一看,原來的老墳灘處竟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水坑。老朱和劉秘書趕緊拿手電去照,只見一輛小車正漂浮在水面上,車屁股翹在上面,一看車牌,正是胡鎮長的車。顧不得許多,老朱當即打電話調人到現場搶救。
一直折騰到天亮,車子被吊了上來。此時,已有一些人圍觀,人們發現,車子的右側明顯有被蹭刮的痕跡。再撬開車門一看,車里有胡鎮長,還有鎮中心小學的林老師。老朱趕緊再打電話,向市局報警。
警方迅速趕到現場,經過認真勘察后初步認定,昨天晚上,胡鎮長酒后開車,載著中心小學的林老師從鬼榆經過時,與鬼榆發生刮擦,車子失控,栽進了水坑,他們倆皆因窒息而死。后來在驗尸時,發現胡鎮長的前胸有幾處傷口,似乎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給刺傷的,但這并不是使他斃命的傷口。警方還在林老師隨身攜帶的包里發現了一張銀行卡,上面有一筆事發當天下午匯進來的巨款。事后查明,那錢是化工廠的包老板送給胡鎮長的,因為在胡鎮長的一手操控下,他以超低價征用了那塊土地。
至于老墳灘怎么會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大水坑,那是因為侯大成在接到胡鎮長的命令后,也懼怕鬼榆和老墳灘,所以并沒有找人去砍鬼榆,而是用工程炸藥連墳帶樹一鍋端。這事侯大成跟誰都沒有說。老墳灘大概處在地泉上,這一炸崩開了地泉,炸碎的泥土沉下去后被泉水沖走,就形成了大水坑。還有,胡鎮長早在林老師結婚前就和她好上了,這幾年來關系就一直沒斷過。至于他們為什么會在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來到這里,并最終死于非命,只有天知道。
后來,警方再問侯大成,說既然鬼榆被炸了,怎么還在這里?侯大成也一臉茫然,說他也不知道。再去找鬼榆,卻連影子都沒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