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不住褲子拉鏈的美國CEO從桃色丑聞看當代公司治理

美國商界和政界的首席執行官們丑聞頻發，走人丟官或就此斷送職業生涯事小，倘若拖累企業聲譽、影響業績表現，則真正是殃及池魚。企業家尤其是首席執行官的道德品行，都已經逾越個人和家庭，被劃入公司治理的范疇。

百思買老總城門失火殃及董事長

2012年4月10日，全球最大電器連鎖店百思買（Best Buy）首席執行官布賴恩·鄧恩（Brian Dunn）出人意料地宣布辭職。

說出人意料，是因為僅僅在兩周前，布賴恩還高調主持了公司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改革，包括關閉經營不善的50家商店并裁員400人。公司發言人說：“布賴恩的辭職與公司的經營和財務管理無關。而是一些關于布賴恩的個人行為被捅到了董事會，董事會下屬的監察委員會就此展開調查。布賴恩選擇在事件水落石出前辭職走人。”

布賴恩自己發表的書面聲明則是典型的官樣文章：“我非常享受在百思買工作28年的每一個年頭，今天的百思買面對更加輝煌的未來。”前半句或許屬實，因為布賴恩在1985年加入百思買時只是一個沒有大學文憑的商店營業員，他在24年后（2009年）榮升首席執行官，是美國“從衣衫襤褸到巨富”（rags-to-riches poster boy）的成功典型，不享受不可能。但是，百思買絕對不是面對“更加輝煌的未來”。恰恰相反，百思買錯失了金融危機后主要競爭對手電器城（Circuit City）倒閉的天賜良機，不但沒有居安思危，反而沉浸在對手倒閉的沾沾自喜之中。結果在沃爾瑪“天天低價”和亞馬遜網絡直銷的左右夾攻中節節敗退，銷售和利潤雙雙遞減，股價從2006年的每股55美元跌至如今的20美元左右，坊間對百思買將最終被歷史淘汰的傳聞不斷。

那么，為什么布賴恩這位船長要選擇在百思買最需要他的時候棄船而去呢？因為他“關不住自己的褲子拉鏈”（can't keep his zipper shut，意喻桃色丑聞）。百思買董事會收到的舉報稱，布賴恩和一位29歲的女下屬有染，而且還涉嫌在這種不正當的關系里濫用公司財產。雖然丑聞細節不得而知，但顯而易見的是，上市公司首席執行官的個人行為已經不再是純粹的個人行為，它將會直接影響公司在商界的聲譽和在股市的表現，這也是為什么董事會要調查的原因。有趣的是，布賴恩離職的消息傳出后，公司的股票一度上漲4.8%，上躥到每股23.74美元，但是在當天收盤時又暴跌到21.32美元，反映出股民恨鐵不成鋼和擔心百思買重蹈電器城覆轍的復雜心情。

事情還沒有完，百思買的董事長兼創始人理查德·蘇爾茨（Richard Schulze）在6月7日宣布辭去董事長的職務，并宣布準備賣掉其所持有的他本人于1966年創建的這家家用電器連鎖店全部20.1%的股份。話音未落，百思買的股票再度下跌1.55美元，滑至18.34美元/股，至此，百思買的股價在2012年共下滑了18%。理查德離職的直接原因在于，董事會調查發現他對布賴恩與女下屬有染一事原本就知情，卻并沒有采取應有的行動或是報告董事會。老一代商業領袖對新公司治理認知的落伍也由此可見一斑。毫無疑問，首席執行官和董事長相繼因丑聞辭職為零售巨人本來就暗淡的前景，又增添了幾分陰影。

比薩大王總統夢曇花一現

2011年5月，以經營教父比薩連鎖店而享譽商界的赫爾曼·凱恩（Herman Cain）宣布參加共和黨總統侯選人提名的競爭。赫爾曼絕非等閑之輩，光是看頭銜，此公的能量就略見一斑：教父比薩連鎖店首席執行官、美國餐館業協會主席、百萬富翁、專欄作家、電臺主持人、演說家、牧師、美聯儲堪薩斯分行主席（美聯儲12個地區分行之一），也是一個典型的“從衣衫襤褸到巨富”的美國夢實現者。

赫爾曼窺伺白宮多年并已做足了功課：1996年出任當時共和黨侯選人的高級顧問；2000年明知小布什是當時共和黨看好的侯選人他依然參選，不為成功只為熱身；2004年又嘗試競選美國參議員，含恨認輸。一參與2012總統競選，赫爾曼即以“9-9-9”稅改方案吸引了公眾和媒體的眼球，主張以9%的銷售稅 + 9%的個人所得稅 + 9%的聯邦稅取代被老百姓和企業深惡痛絕的現行稅制。據說當初他的競選幕僚給這個稅務計劃取的名字是“最優稅務計劃”，但遭到了赫爾曼的否決，堅持使用“9-9-9”。僅此一個小細節就可看出赫爾曼深諳交流之道，懂得在聲勢浩大的競選中取得成功的關鍵在于言簡意賅地傳遞主要信息。到了2011年的9月和10月，各種民意測驗都顯示出赫爾曼漸漸領先，甚至有調查預計他將會在2012年的大選中擊敗同樣是黑人的美國現總統奧巴馬。

然而從11月開始，赫爾曼就被性丑聞纏身。他當年在美國餐館業協會的兩位女員工先后指控其性騷擾。盡管赫爾曼矢口否認，但是關于丑聞的報道鋪天蓋地，最終赫爾曼有口難辯，宣布退出競選，極有可能從此徹底告別政治生涯。

民主黨“新星”成“流星”

“沒有性丑聞的政客不是完美的政客”（No real politician would be complete without a sex scandal）是一句具美國幽默特色的笑話，最近關于約翰·愛德華非法挪用競選資金的事件正是應了這句話。

愛德華律師出身，當過參議員，對被稱為“美國首席執行官”的總統之位垂涎已久。早在2004年就參選，后被提名為民主黨副總統候選人，與總統候選人約翰·凱瑞（John Kerry）搭檔挑戰爭取連任的小布什，最終敗走麥城。2008年他東山再起，與包括奧巴馬在內的民主黨候選人角逐總統候選人提名。當時這位頗有“總統相”、能言善辯的名律師和前參議員可謂春風得意，根本未把奧巴馬等人放在眼里。然而，他競選期間非但不小心謹慎，還和競選班子的一個女助手玩起了羅曼蒂克，致使對方懷孕。這一下愛德華慌了手腳，趕快用募捐來的政治獻金讓助手把有了身孕的“二奶”東藏西躲，避開媒體的追蹤。因為當時同為律師的妻子正患乳房癌，但她全然不顧自己的病體，四處奔波為丈夫競選搖旗吶喊，所以愛德華的出軌引起了美國人民的公憤。

有了桃色丑聞，總統肯定是當不成了。婚外情不至于坐牢，愛德華之所以被起訴和受審是因為他被指非法挪用了為競選募捐來的錢。此罪非同小可，如果入罪，最高可判30年外加150萬美元的罰款。5月31日，法官宣布愛德華無罪，除非政府檢察官再度要求上訴重審，他算是逃過了一大劫，不然可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他的妻子在2010年12月7日去世）。與赫爾曼一樣，拉鏈一松，約翰從此與美國最高首席執行官的寶座永別。

州長召妓，一人落井眾人投石

在美國，州長是一州的首席執行官，可謂萬人之上，卻非一人之下，因為其并不聽命于美國總統，權力自是不言而喻。2008年底，紐約州州長斯皮策（Eliot Spitzer）召妓丑聞曝光后，輿論嘩然，一時間連當時被稱為有史以來最精彩的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和奧巴馬之間的唇槍舌劍也為之黯然失色。

名人召妓并非沒有先例，為什么斯皮策的丑聞會引起如此大的關注？在當選紐約州州長前，斯皮策在紐約州擔任多年首席檢察長，并率眾對華爾街的金融黑幕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揭露和打擊，不少大公司的要人因此鋃鐺入獄，一時間斯皮策被稱為“華爾街的警察”。除了在金融界和商界鏟除痼疾，他對社會毒瘤也不手軟，其中包括對地下色情機構的掃蕩，而這些機構的顧客又常常是政界、商界和金融界的要人，所以往往是一案未破又立多案。斯皮策也從一個默默無聞的人物變成了家喻戶曉的名人，政治前途一片光明。不少輿論認為，這位炙手可熱的州長有望成為今后的民主黨候選人，隨后入主白宮。

如今，斯皮策丑聞被曝光，華爾街一片歡騰，據說不少辦公室甚至舉行了慶祝活動。一個鏟除腐敗的前檢察長和剛剛上任不久的州長，為何卻遭遇如此下場？那些歡欣鼓舞的人既非贊同和同情金融界的弊端和劣跡，斯皮策的落馬也不會改寫華爾街的丑聞。實在是此公一方面道貌岸然嚴打黑社會和華爾街犯罪，一方面自己卻關不住褲子拉鏈，所以墻倒眾人推，落井亂石投。

不用說，斯皮策不但丟了州長這頂首席執行官的烏紗帽，從此也將永遠與總統這個世界最高首席執行官的職務無緣。

惠普明星首席執行官黯然退場

與前面諸位不同，惠普前首席執行官馬克·赫德（Mark Hurd）雖然也因桃色事件下馬，卻收獲了不少來自華爾街的惋惜和同情。

此公自2005年擔任惠普的掌舵人以來，對惠普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解雇了占公司總人數10%的員工，共15200人。盡管輿論對此有批評之音，但更多的則是稱贊。《紐約時報》稱赫德“進行了美國公司史上最為成功的扭轉乾坤的整改”。最有爭議但又最為華爾街喝彩的，是他推出了非常不得人心的一刀切減薪5%的政策，同時給自己降薪20%。赫德的“破釜沉舟”效果卓著，過去5年惠普收入持續增長，股票增值130%。在其領導下，惠普取得了自2007年以來臺式電腦銷量第一和自2006年以來筆記本電腦銷售量第一的好成績。2008年，惠普的噴墨打印機和激光打印機的市場份額分別增長到46%和50.5%，稱霸市場。即使是在2009年金融危機的沖擊中，惠普雖然銷售下降了5%，但利潤仍增長了6%。

但就是這樣一位受華爾街追捧的明星首席執行官，也還是有“關不住拉鏈”的軟肋。2010年，坊間開始流傳一封指控赫德性騷擾的信。該信由律師格勞瑞·奧睿德（Gloria Allred）代表受害者—惠普曾雇用過的一家公關公司主管朱迪·菲舍（Jodie Fisher）起草。盡管赫德的律師費盡心機，但法庭認定，他的理由不足以阻止該信公布于世。赫德道貌岸然外表下的一些令人作嘔的細節最終浮出水面。

盡管董事會的內部調查結論是“赫德并沒有違反公司反性騷擾的規定”，但也認定他有不檢點的行為，同時違反了公司財務和費用報銷的規定。董事的態度從“保”轉向了“棄”，赫德羞愧難當，自認倒霉辭職走人。雖然最后赫德私下賠錢，達成庭外和解，而且雙方都聲稱沒有和對方發生關系，但網民們紛紛譏笑說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拙劣表演。當然也有不少人指責菲舍利用赫德花心這一點蓄意“淘金”，但在筆者看來，真正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這里有兩個小插曲。一是赫德雖然因桃色事件被迫離職，但解雇他的董事會反倒受了更多的譴責。在投資回報和首席執行官的性丑聞面前，投資者似乎更關注前者。投資者的直覺似乎是對的，赫德之后的兩任首席執行官都表現平平，惠普又回到了馬克2005年接管時的爛攤子狀態。二是赫德被迫辭職后，甲骨文公司總裁勞倫斯·埃里森（Lawrence J. Ellison）不但公開批評惠普的董事會，而且伸出援手，聘請赫德和自己共同擔當甲骨文公司的總裁。當然，埃里森之舉也遭到了諸多質疑，說實話，赫德在丑聞之后再想找回原本的形象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至于他能不能不負眾望，在甲骨文大展身手，則有待時間的檢驗。

CEO個人行為納入公司治理范疇

討論首席執行官們的桃色丑聞，當然并不只是茶余飯后消遣。現代企業治理早已把管理層尤其是首席執行官的個人行為準則納入公司治理的范疇，并與社會、股民和選民的道德底線息息相關。

當然，道德底線是隨著社會發展而變化的。據美國商界老人回憶，像赫德這般不檢點的行為在半個世紀以前的美國商界，那簡直是小菜一碟。彼時種族歧視盛行，性別歧視處處可見，而身處絕對優勢的男性高管利用職權揩女下屬的油，更是司空見慣的事。

平心而論，即使今天，美國人對企業高管以及政客的桃色丑聞仍然相當寬容。國人記憶猶新的當數克林頓總統在任時與白宮實習生萊溫斯基的“拉鏈門”丑聞，該丑聞導致克林頓因偽證罪和妨礙司法罪被眾議院彈劾，但最終被參議院否決，保住了烏紗帽。前不久，一位69歲的祖母出版了一本回憶錄，詳細回憶了年方19歲的自己在白宮實習期間是如何與肯尼迪總統保持了長達18個月的兩性關系，那段羅曼蒂克直到肯尼迪遇刺身亡才中止。多數美國人讀了此書只是聳聳肩，絲毫無損肯尼迪在他們心中“完美政治家”的形象。

盡管如此，選民、股民乃至整個社會對首席執行官、政治家的要求越來越高，其中也包括管好他們的褲子拉鏈。桃色丑聞對政府和企業可能造成的損害常常是不可估量的，有時甚至是致命的。

當然，管不住褲子拉鏈的絕不只限于美國人，全世界都有，中國也不例外。真功夫老板蔡達標的“二奶”和“三奶”最終導致了家庭的破裂和企業的混亂；土豆網創始人王微與妻子的離婚案雖然沒有聽說與“關不住褲子拉鏈”有關，但是離婚導致的經濟糾紛直接影響了公司的上市計劃。土豆網股東淡馬錫控股和Venrock等投資機構對此事的評論極具代表性：“大家都等著上市套現，就因為一樁離婚官司，憋屈得等了又等，花開花落，痛苦不堪。到口的肉吃不下去，這種痛苦，真是痛到極致，恨到深處。”

當中國企業面對國際化大潮的沖擊時，當它們在“走出去”的征途上邁出了初學者的腳步后，企業家尤其是首席執行官的道德品行，都已經逾越個人和家庭。不管接受與否，這些在過去純粹的個人行為都會不可避免地受到社會和投資者的關注，被劃入公司治理的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