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悍婆婆遇上“弱”媽媽

看著一向冷硬的婆婆此刻唯唯諾諾，我知道，她對我母親的成見終于開始冰釋了。

1

一天，見我把玩手機，婆婆的眉毛擰成了疙瘩：“新生兒嬌氣，有輻射的手機要離孩子遠些。還有你剛生產完，身體虛，當心屏幕刺激眼睛。”其實，我只是想給母親報個喜。孩子落地3天了，我還沒給母親打電話。我每每碰到手機，便會被婆婆阻止。

我對婆婆的霸道感到不滿，但又不敢拂逆她。剛好手機鈴聲響起，我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再看著身邊粉嫩的嬰兒，眼淚便充盈了眼睛，我哽咽地說：“生了，男孩，八斤八兩。”

合上電話，我飛快地拂拭眼角，擠出笑臉，對婆婆道：“我媽說一會兒過來。”婆婆“唔”了聲，碰醒陪護一夜正趴在床邊睡覺的海潮，示意他離開病房。

母親還沒趕到，婆婆卻忙著收拾東西準備出院，海潮不知何時已辦好了手續。我想再等等，可床位已被醫院安排給了別人。我不悅，想必母親已在路上，她沒手機，無法聯系。看來，母親又要撲空了。

我知道，一向心思縝密的婆婆此舉并非無意。她不僅輕視我，還輕視我脾氣甚好的母親。早在我和海潮戀愛時，婆婆就對我不滿意，直到我快生產她才肯接受現實。去我家商議親事時，婆婆不僅沒送一顆糖，還皺著眉，用隨身攜帶的餐巾紙擦拭幾遍凳子，才側身落座。

事后，母親嘆氣說人家小看咱，我苦笑著說：“人心都是肉長的，以后我多孝順她，她也不會把咱踩到腳下。”

婚后，我對婆婆一口一個媽，拖著笨重的身體做飯、洗碗、打掃衛生。海潮心疼，多次要婆婆替換我，婆婆卻說孕婦多活動對身體有好處。

直到下午，母親才趕到我家。那么熱的天，她騎著自行車，多跑了10多公里路。她進門后，便累癱在沙發上。母親把袋子打開，里邊是洗凈的烏雞。婆婆尖叫著：“當心把地板弄臟了！”

看著婆婆不屑的目光，我尷尬歉疚地垂下頭。我手腳勤快、小心翼翼，只為讓婆婆的輕視成為過往，可她還是嫌棄我母親，一點也不顧及我的面子。

避開婆婆，我小聲地安慰母親：“等發了工資，我給你買個手機，不再讓你跑冤枉路。”

2

孩子出生30天后，要請親朋好友吃滿月酒。婆婆招呼客人就座后發現，我臥室里還有幾個娘家親戚在聊天，而酒席已沒了位置。那天是周末，娘家來人比預計的多。

婆婆拉下了臉，母親趕緊搬凳子招呼親戚稍微擠擠，婆婆竟當眾埋怨我母親：“來這么多人也不早說！”母親沒說話，婆婆又道：“我提前問你來多少親戚，你為什么報少了？現在怎么辦？”

這時，先前的熱鬧立刻安靜下來。我躺在臥室里清楚地聽到婆婆的質問，她一字一句如針扎在我的心上。稍后，我聽到小姨說：“嫌人多，那我們現在就走。”母親小聲勸小姨：“咱不能這么走，咱走了，娟娟怎么辦？”

那頓飯，母親沒吃一口，但她還是堅持到酒終人散。母親借口給孩子換尿布，躲在臥室悄悄地抹眼淚，我也跟著她哭。母女倆相擁落淚的情景被來臥室找東西的婆婆看見了，她批評我：“產婦不能哭，一哭孩子就沒奶了。”然后婆婆掉頭責怪我母親，“要是孩子沒奶吃，我可不原諒你！”這句話，徹底毀掉了我之前對婆婆抱著的希望。走進陌生的家庭，我只想和睦地融入，可現在看來，是妄想。

晚上，我一五一十地對海潮講了白天發生的事，要他在我和婆婆間做個選擇：要么隨我搬出去租房子，要么趁早離婚。海潮好半天才說：“乖，產后抑郁了吧？”

幾天后，我帶著孩子住進了娘家。不久，婆婆想孫子了，要海潮接我回家，我三言兩語就把他打發走了：“你媽身體不好不能勞累，我帶著孩子，不僅不能照顧家里還要拖累她。我媽勞累慣了，還能幫我。”

時間長了，母親看出了端倪：“娟，你不是和婆婆生氣了吧。”我沒好氣道：“火在我心里憋著呢！”說罷，我開始歷數婆婆的種種傷害，想以此打動母親，讓她多留我住一段日子。

不想母親不為所動，反倒勸我回去好好過日子，說：“你婆婆怎么對我無所謂，只要她對孩子好就行！”我生氣地說：“咱有點骨氣好不好？她對你都那樣了，對我能好到哪里？”母親反駁我：“就沖著她實實在在伺候你到滿月，待你就不賴，要不我親自把你送回去？”

沒幾天，海潮又來了，還捎來一部手機。他笑嘻嘻地對我母親說：“媽，娟娟上次說想給你買個手機，我買來了。”

得，看在手機的份上，我暫且跟他回去吧。

3

人回家了，可我的心已經離婆婆很遠很遠。

后來，我回娘家時總忍不住向母親訴苦，她總是樂呵呵地勸我：“人家養那么大的兒子都給你了，發泄一下有什么！”我埋怨母親：“哪有你這樣的娘，何愁我不成受氣包？”

母親沒心思為我出謀劃策，她是個泥腿子，離不開老本行。母親承包了百畝地種植藥材，財運來了擋不住。沒多久，母親送給海潮一輛車。買車那天，婆婆也在身邊，母親說：“海潮給我買了個手機，我還他輛小車。”

那會兒，我頗有些得意。是的，我第一次在婆婆面前有了優越感。可是，婆婆的一句話把我噎得夠嗆。她眼皮都不夾一下，說：“花誰的錢還不一定呢！”難道說我母親拿她兒子的錢打腫臉充胖子？也太小看人了！

母親臉色灰白，借口訕訕地離開了。

我也生氣地轉身離開，婆婆進了廚房。我剛到窗戶邊，就聽到廚房里邊嘈嘈切切的聲音。海潮向婆婆解釋：“那車真沒花咱一分錢。”婆婆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沒說咱，還能有誰？情人唄。”

我全身的血液直沖頭頂，我沖進廚房指著婆婆厲聲道：“你憑什么詆毀我媽？”婆婆毫不示弱：“你以為你媽是什么好人？30年前我就認識她了！當年她可是鼎鼎大名啊！”

我一直不知道，媽媽并非離異而是終身未嫁，我卻是她的嫡親骨肉。我不想知道別人眼里的她，那是憑空猜測，我只是看到這些年來她所有的善良、疼痛、隱忍、堅強，我只知道她是世上最好的媽媽。

原來，婆婆的輕視是那么根深蒂固。她不僅輕視母親的貧賤，還包括母親的富有。既然如此，我憑什么還去維護表面的和睦？

4

看在海潮和寶寶的份上，我不招惹婆婆，也不理睬她。

一晃就到了國慶節。婆婆和同事旅游去了，海潮也出差培訓了，只有我守著寶寶在家。那天，婆婆的兩個妹妹把婆婆的母親送到了我家。年近九旬的外婆一直由婆婆姐妹輪流照顧。這次輪到婆婆伺候，可婆婆沒接老人。兩個姨媽一商量，就把老太太送到了我家。

老太太偏癱，生活不能自理，我帶著寶寶照顧不過來。于是，我和兩個姨媽商量暫且把老人帶回去，等婆婆回來再說。兩個姨媽擔心我賴掉，說什么都不答應。最后，她們還是拋下老人自行離開了。

我十分生氣，一是氣姨媽不孝；二是生婆婆的氣：若平日里她對我母親好些，關鍵時刻我興許還會幫她照顧她媽，但要真把老人拒之門外我也不忍心。于是，我向母親求助，要她幫我把老太太推回去。

母親接到電話立刻就趕來了，一進門看見老人眼睛里渾濁的眼淚就嚷嚷我不孝順。我急得口不擇言：“她閨女不理我媽，我憑什么伺候她閨女的媽？”

老人聽了我的話，身體抖動著，口齒不清道：“活受罪啊，給我根繩子，要我死掉算了。”母親氣得給我一巴掌：“這是你小輩說的話嗎？”隨后，母親把老太太接走了。她說老人是我外婆，就是她的媽。

一周后，婆婆回來了。聽說她母親在我母親那邊，驚訝半天后才拉我同去接老人。婆婆雖然強悍，但對她媽還算孝順，一路上不停地埋怨兩個妹妹無情無義。

在煦暖的陽光下，母親正幫老人洗頭。老人一改平日的邋遢，清清爽爽。看見我們，老人立刻拉住婆婆的手連連說：“娟娟媽真好哪，給我洗澡，幫我剪指甲，伺候我上廁所，一點不嫌臟……”

婆婆有些發窘，微微笑著，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我來得著急，什么也沒帶，下次好好補補。”我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你什么時候把我媽當成親戚了？”

母親搗搗我：“什么話！”婆婆尷尬地接過話茬：“娟娟沒錯，我以前確實虧待親家母了。”看著一向冷硬的婆婆此刻唯唯諾諾，我知道，她對母親的成見開始冰釋了。

海潮回到家時，我和婆婆正在逗寶寶。見我倆有說有笑，海潮的表情仿佛看見了海市蜃樓。他拉著我進了臥室：“你終于搭對神經了？”我答非所問：“你媽不難為我媽，我會讓你受夾板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