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蹚過一條文化長河

讀兩千多年前的孔子、當代的葆全先生談這些與現實功利看上去有點遠的人生修養、生命感悟等問題讓人有精神深呼吸的感覺。

初夏時節，在枝葉繁茂的桂樹下讀書。讀的是張葆全先生的著作《論語通譯》。

翻開漓江出版社這本裝幀雅致的圖書，我以為是考證研究的專著，讀起來會比較吃力，但仔細閱讀，卻輕松自如，猶如在聽一位親切的老師講課。這堂課深入淺出，“深入”可以讓讀者感受到孔子學說的本質：讓你了解仁、義、禮、樂、孝、悌、忠、恕、中庸、天命等思想內在的東西——社會秩序、以及個體生命和社會的關系；“淺出”則是讀者對這些思想文化的領悟是在作者對《論語》文意的娓娓道來中自然而然地感受到的。這實屬不易。葆全先生博學強識，對前人研究《論語》的詁訓非常熟悉，并有允當的判斷，才能在講解中做到左右逢源。對字句不做煩瑣的考證，但葆全先生在簡明的解說背后是經過嚴密的考證和研究的。

梁漱溟先生講過，“孔子畢生致力的就在讓他自己生活順適通達，嘹亮清楚；平常人都跟自己鬧別扭，孔子則完全沒有。”“孔子畢生所研究的，的確不是旁的明明就是他自己……”中國古代的世界觀，是由內而外，由近及遠的對生命對宇宙的觀照。人本身就是小宇宙。這種觀念不是儒家首創，而是先民原始的生命觀。儒家道家思想都從這個觀念出發，從不同的角度探究了世界，散發出思想的光輝。“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的沉思中，回顧生命的本源。

葆全先生最希望的是自己這本書能成為青少年了解學習《論語》的參考書。本書解釋章句，利用注釋和譯文做淺近的字句疏通、做深入淺出的延伸理解分析點評，有“孔子及其弟子思想言論分類摘編”——有點像老學者開了個國學的私塾，讓青年人和少年兒童能夠通過這本書涉足并感受論語這條流淌了兩千年的文化長河。

作為成年人，閱讀這本書，我感受到作者——包括孔子及其弟子對社會和諧、自我身心和諧的理解和追求。我想，“自己”就是宇宙和生命的縮影。這“自己”包括我身邊的這棵桂樹，舒展著“自己”的枝條，每一片葉子都“順適通達”，在陽光和微風中閃動著生命的光澤。一頁頁讀來，感受頗深。

“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表達了生命自然的意思。人不能獨立地存在，個體的“自己”是人類“自己”的縮影。而個體又是在群體生活中體現自我的，所以，“重視修身，嚴于律己”不是對個性的泯滅，而是對人類原始野性的適當的規范，讓群體更加健康地發展，文明就是這樣萌芽的。正如葆全先生所說：“兩千年來，孔子的思想，已經形成了寶貴的思想文化傳統，塑造了中國人的性格，對中華民族的理論思維水平以及反映理論思維水平的心理狀態、思維方式、價值取向、道德規范、審美情趣、精神風貌，都有極其深遠的影響。”在現實中，許多國人卻對孔子充滿了陌生感，對傳統文化的割裂讓孔子和《論語》遠離了我們的現實生活。而對傳統的盲目拋棄，不是理性的揚棄，對一個民族來說是非常可怕的事情。韓國國父金九之子、外交家金信談到一件事情，1988年他首次重返中國大陸，見了程思遠等人，商談完事情之后，有關方面問他想到哪里走一走，他提出先到山東曲阜去，他要拜孔夫子。他說：“父親在世時對我說過，世上最偉大的人是孔夫子，比耶穌還要早五百年！在孔子墓前，我行跪拜禮，我對兒子金振說：‘你也來拜一拜。’當時陪同我去的一些官員都站在一旁抽著煙看我們父子行跪拜大禮，也許他們很不理解，搞不懂我們這一套是哪里來的。……經過‘文革’等動亂，我發現，傳統道德被沖擊了，中國人變得不會說‘謝謝’了……這些，比經濟落后更可怕。韓國文化中很多優秀的東西是從中國學了去的，現在看看老師竟然不如學生，我比中國人還要急。”讀來讓我們汗顏。這樣的情況現在并沒有根本的改變。尊重本民族的優秀傳統不是因循守舊，也不是食古不化，而是一個成熟的自信的民族發展的必需的性格。

修養、學問異化為一紙文憑的時候，我們只能浮在世俗的空氣稀薄的生命表層掙扎。讀兩千多年前的孔子、當代的葆全先生談這些與現實功利看上去有點遠的人生修養、生命感悟等問題讓人有精神深呼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