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歲的夏天,櫻還在小城消遣著漫長的日子。騎著自行車,沿著鎮上的柏油公路一直往西騎,就把幾個村子給略略游覽完了。田野里一片黃燦燦的谷物,在烈日下懨懨的挺著,櫻看著感到煞是疲倦。百般無聊,時間像是口嚼無味的口香糖,被拖沓著往不知道的方向流逝。
收到通知書的那天,櫻正在家里切一個又大又圓的西瓜,汁水太豐足,以至于不小心弄到衣角。一座二線城市的二流大學,早在意料中,就沒什么多余的驚喜或是失望。櫻突然感到無限的失落,離開學報到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她決定去姑姑的奶茶店打工。
這家奶茶店是小城裝飾最唯美的一家,價格也最貴。姑姑太著迷鼓浪嶼文化,將她的小店命名為“時光奶茶”,一進到店里就有一個小黑板寫著“時間是用來浪費的”,模仿鼓浪嶼上的小店。櫻剛開始對此不明白,在她眼里,時間要么是高三奮戰時的高速運轉,要么是放假的空虛無聊。
店里早就有另一個暑假工,也是剛高考完的學生,何家。櫻剛來,什么都不懂,何家成了她的小師傅。何家并不是很帥的那類養眼的男生,但也不否認他給人很舒服的感覺,像是大暑天喝一杯冰透的西瓜冰,清爽又沁脾,櫻就是這樣暗地里比喻著。
開始的一周,櫻負責站著招呼客人,“時光奶茶歡迎你,請問需要什么?”和“請慢走,歡迎下次光臨”兩句話掛在嘴頭,歷練了不上萬下少說也有千下了。何家熟練地操作著,從冰箱里取出奶茶粉,加入冰沙和果脯,再旋轉搖勻,用封口機包裝好。櫻從他手上接過冰冰涼的奶茶,會忽然感覺臉上熱燙燙的,真奇怪的不好意思,差點就忘記遞給客人了。
大多時候,何家和櫻都是在弄衛生,清洗打汁機,抹冰箱抹前臺,小小空間里有時就有股奇異的味道在彌漫,那是荷爾蒙嗎,還是只是芒果椰奶?奶茶店同時也兼營各種飲品,櫻最喜歡的是芒果椰奶,奶白色上面覆蓋著嫩黃色,喝起來甜滑細嫩。
閑暇時分,兩個人就開始聊,從畢業的那個學校,高三班里那些苦中作樂分子,到夏天結束后要去的新學校,將來四年的打算,時間就這樣被他們一句一句的閑聊充實著。
何家考上的是廈大,櫻對他說,那你以后在宿舍在教室或是在學校的某個角落,都能看到海咯,好幸福。何家微微笑著說,學的是建筑,很向往鼓浪嶼上那些懷舊氣息的房子,我就夢想有一天在海邊有自己設計的房子,推開窗就能看見大海。櫻聽著覺得倍是唯美,這個明明是何家的夢想,不知不覺移植到了櫻的心底,變成了櫻緘默的秘密。
第二周櫻基本上接手了全部活,招牌式的微笑和用語越來越有專業感,制作奶茶的過程也越來越精準,姑姑夸她能干了,只有櫻自己知道,她只是不想在何家面前顯得呆頭呆腦。何家在空閑時會給她介紹很多關于芬蘭Nightwish樂隊的歌,他覺得那個樂隊的主唱聲線有極其詭異的華麗,他可以整夜聽著他們的音樂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櫻苦惱自己完全不懂音樂,只得點頭說這樣啊,心底里卻默默記住那些歌名,回到家后用電腦搜來一首首的聽,好像每一首都有何家的影子。
八月的日子過的悄無聲息,每天的上班,奶茶店的何家替補了全部空白,成為最絢爛的彩色。櫻有時想,開學能不能再推遲一下,小城因為遇見了何家變得不像以前那么暗淡,暗淡得讓人想逃離。一天下午,何家跟姑姑商量結束這份暑假工,櫻聽到后不禁難過起來,以后就見不到何家了?她看見何家準備還回工作服和工徽時,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她對何家說,聽說廣場那邊新裝飾了很多燈箱,去不去逛一下?
一起走在路上這還是第一次,以前一直都是在奶茶店里邊干活邊聊天,櫻此刻才知道她有多慌措不安。何家照舊坦然地走著,臉上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櫻:準備什么時候去廈門呢?
何家:過一個星期吧。欸,你是不是也很想去呢?
櫻:是啊。很想去看海。從小都沒有看過海,只有田野。
何家:沒準某天你來廈門我當你導游呢,對了,還有我女朋友也考到廈大了,到時介紹你這個奶茶妹給她認識下哦。
櫻的心臟突然被什么炸開了,莫名其妙的難受。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在乎?櫻把心情吞下肚子里,決定爛死這個秘密。想說的話突然都咽下去了,櫻不知道怎么應對,一路只好哦哦哦地附和著。何家給櫻留了QQ號碼,說,很高興認識你哦,以后多多聯系,好朋友。
夏天結束后,櫻也早就適應了大學生活。在遠離家鄉的陌生城市,她在咖啡館打工的同時也兼職了一份家教,零碎的課余都窩在圖書館里泡書,偶爾認識幾個男生,也都是淡淡的交情。有次上空間,看到何家的簽名是“若推開窗,能看見大海”,她的心又被撞了一下,可是夏日里那些淺淺的迷戀,好像被時光擱淺了。
櫻也是在這一刻豁然的,他在一個有漂亮的海和島嶼的城市里奮斗著,和他的她。我在這個城市也一樣努力著,和未來那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