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澤宜的詩

凌 晨

比任何時候都黑。

天，沒有一丁點兒要亮的意思

夜鳥早已聲嘶力竭

猶在聒噪。被忽悠的大地

夢魘中動彈不得

遙遠的東方，萬丈金輪

自夜之海升起

向地平線滾動，上升

飽含熱淚，被億萬顆心托舉著

你看見天邊那一線梨花白了嗎？

玻璃背后的女孩

德克薩斯的巴里，終于跋涉到了玻璃面前

他不是獨角獸，無法頂穿這薄薄的一層

鐵鞋磨穿，蒼天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以一枚鎳幣的正反面來決定方向

而方向，就在他內心藏著

世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它偷走

現在，他終于抵達玻璃前面，仰望

蒼白如同石像的她。她平靜俯視

一言不發地說完了所有的話

這對德克薩斯的巴里是否太殘酷了些？

而我是否就是那個巴里，在九死一生之后

在德克薩斯，從艾略特的荒原走出

站在河流此岸，仰望她的蓮臺

在她超凡脫俗的容顏面前悲傷地涅槃

立 春

還有兩個小時就要立春了！

我聽見她的腳步

正穿越冰雪，叩響大地

她將賜大地以生命，讓

草木萌芽、兒童奔走

無衣者不再寒冷

她讓大地轉動

從所有人臉上抹去

憂傷和恐懼，在陽光中抬起頭來

笑

還會有什么呢？

還會有不受歡迎的倒春寒

狂怒的、漫天呼嘯的北風

它們說：冬很好嘛！

凍得安安靜靜的，不就萬世長存了嗎？

但春天畢竟要來了

還有兩個小時

強大的，不可阻擋的春天

就要來了！

元宵節聽一首小提琴曲

1

雨，澆滅了元宵節的燈

出去是不可能了。就在這時

一首從前的提琴曲驟然響起

像位老友，一頭撞進家門口

這么多年生死不知

如泣如訴的旋律

必定是靈魂在呻喚

它讓我想起天空，大地

一去不返的童真，以及

一生中所有失落的夢

像一捧冬夜里的小火

讓我重新會見美好的一切

怎樣在陽光中金子般閃亮

用愛填滿了我所有靈魂的空隙

告訴我黑夜終將過去

悲傷的月光會飄滿甜香

人在世俗中遠離，卻可以

在音樂和詩歌里重逢

2

我是爬上下水道的深溝時

聽到這首曲子的。震動從地心開始

我站立不動，淚流滿面

是哀傷還是呼喚？

它在傾吐什么？

是一個人的訴說，還是一個民族的

渴望？如此柔軟地把我灼傷

歲月飛馳，感覺如昔

你們不會知道。除非像我一樣

一根木棒插入泥中聽任它一寸寸地腐爛

是它讓我從久遠的麻木中驚醒

痛痛快快地哭

瞬間擦亮我真實的身份

和胸中永不臣服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