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良心

城市的良心在哪兒？

法國作家雨果說過，一個城市的良心是下水道。當洪水四溢，城市的下水道，讓滔滔之水悄然排淌，城市回歸安詳。

一個城市，安頓它精神上的良心，到底在哪兒？等我人到中年，似乎又找回了城市失落已久的良心。我和它們，輕輕地碰撞了。我和我的城市，有了親人的感覺。

在城市的夜里，我回家，常常看見一個在夜風中白發(fā)飄飄的老人，她正在馬路邊的垃圾桶里翻撿著散發(fā)惡臭的垃圾，一片紙，一個礦泉水瓶子，一個鐵釘……有一天下午，我喝了酒回家，突生同情心，在樓下的垃圾桶前遇到她，掏出50元錢塞給她，她堅持不要。老人連聲說：謝謝，謝謝哦，我不要你的錢。難道，我廉價的同情傷害了老人的心？我正納悶，遇到了上樓的老朱。老朱知道情況以后，告訴我，老人的兒子是一個建筑老板，只是來自鄉(xiāng)下的老人閑不住，每天都要去揀垃圾賣幾個錢。

一個月后，我正在單位埋頭寫材料，老人突然氣喘吁吁出現(xiàn)在我辦公室，她哆嗦著遞給我一個證件，原來，那是我丟垃圾時，不小心把單位里的醫(yī)保證丟在樓下垃圾桶里了，老人通過物管查到了我的單位，她不放心保存在物管那里，顫顫巍巍親自送來了。我一把握住老人粗糙的老手，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去年，法院作出判決，我所在城市一幢樓房的30多家住戶，對一個砸傷的路人進行集體賠償。砸傷路人的，是一個住戶家的狗，那條狗突然發(fā)狂，從樓上跳了下去。一周過后，一個中年婦女，到了法院，獨自繳納了賠償款。她說，那天，是她家的狗跳下了樓。幾個月來，良心不安，備受折磨。那天，她交了錢，還親自去對那位受傷者表達歉意，晚上，她才真正睡了一個好覺。后來，記者去采訪，才發(fā)現(xiàn)，她家患重病的兒子，正在住院接受手術(shù)治療。她說，是良心醒過來了啊。

還有一條叫花花的母狗，她嘴里叼著食物，跳入長江，在蒼茫雨霧中奮力泅渡到江中心島嶼上，為它被困島上的小狗送去食物，它是花花的孩子。——這條叫花花的狗，感動了這座城市。媒體報道后，那些日子，市民們蜂擁而出，懷著感動，去看望花花。人們說，花花，是母愛的溫柔與力量，讓它勇敢泅渡波濤洶涌的長江。一個城市，蕩漾在這種母性的溫柔中。后來，我聽說，在知道花花的故事以后，一個遺棄出生才三個月孩子的媽媽，發(fā)瘋似的尋找到了自己有先天性缺陷的孩子。

一條狗，讓一個母親喚醒了母性。

前不久，我所在城市里一個叫相宜的25歲女孩，她的養(yǎng)父母相繼離世。相宜因為從小患進行性肌營養(yǎng)無力癥，一直在輪椅上生活，有6年沒有下過樓了。爸爸媽媽離世后，星星一樣孤獨的她關(guān)上了朝向這個世界的門。一天，一個同樣坐著輪椅的殘疾詩人敲開了她的門，他對相宜說，妹妹，跟我下樓去看看吧。兩個年輕人幫助他們下了樓，那一天，相宜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一直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城市是那么美。從那以后，這個城市的愛心人士行動起來，隔天就來到她家，送去水果食物，幫助她下樓，去看看這個城市的一草一木。還有40多家人，愿意收養(yǎng)相宜做女兒，有100多家人，愿意把底樓騰出來提供給她住。

我正尋思著要離開這個城市到別地居住，在知道了相宜的事情后，決定去看看她。相宜對我說，哥，我生活的這個城市，多美啊。

我怎么沒有相宜的一雙眼睛，發(fā)現(xiàn)這個城市的美？

我作出了選擇，在這個城市繼續(xù)生活下去。風中的枝葉嘩啦啦響，最柔軟的大美，在我的內(nèi)心集合了。

我知道，城市的良心還在，有時，只是我們的目光過于堅硬了。

（孟興華薦自《羊城晚報》）

責編：天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