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酬

應酬，是一件很苦很苦的差事。沒有交心的談話，沒有坦誠的交流，沒有對工作、學習、生活方面的有益的探討，這種應酬，無聊至極。老百姓指責，你們去吃吃喝喝。不想在此狡辯，但到底又有多少領導喜歡這些無聊的應酬呢？吃的東西不合口味，喝酒喜歡斗個你死我活，一桌人中有半桌不熟悉的，有的看電視，有的低頭沉思，有的發酒瘋，有的大講各地的負面新聞，有的拿牙簽使勁剔牙，有的拿手提電話吼叫，那種場面令人的心境差極了。

為什么這么難受還要去吃、還要去應酬呢？你說是黨風、干部作風的問題，有道理。但老百姓家里誰有了那么點高興的事，朋友中哪位請客，同學中聚會，老鄉中新春聯歡，根本沒有黨員干部去發動的，一樣是這種情況，這又是什么風？我看，這是一種封建文化的遺風。

說來說去，歸根到底是一種落后的文化——封建文化的影響。在中國的文化中，一遇到高興的事，遇到什么要解決的事，凡是較為重要的事，經常說，去，吃飯時談，邊吃邊談。

平日見面，沒什么話好說，用得最多的一句是：吃了沒有？這句話全中國都流行。你要問：最近思考什么？你最近身體如何？最近心情愉快嗎？類似的話，也有，但很少用得上。

領導請一個人去談話，這個人不去張揚。領導請一個人去吃飯，這人會說，我跟誰很熟，很好，前幾天他請我吃飯了。這么一說，各人聽了各懷心事，但有一條，知道他們感情不一般。

電影中、電視中、舊小說里也一樣，談不攏的，一揮手，高聲道：送客。談得攏的，是朋友的，高聲呼道：我請客。

吃在一桌，已是一群知己意思；吃在一桌，已是一家人的意思；吃在一桌，已是認同你的意思；吃在一桌，已是無話不談的意思；吃在一桌，已是感情很深的意思；吃在一桌，已是可以交換原則的機會；吃在一桌，已是稱兄道弟的最佳時候。不管什么經濟環境，不管什么歷史時期，一想吃了，就說“民以食為天”。

我們的傳統文化，推波助瀾，形成以上這么一些觀念。有一次，又參加一次無聊的應酬，昏頭昏腦走出飯店，看看表，時針指向八時。還早，上白云山去。夜晚的白云山，那種美是很特別的。沿著山路往上走，看到不遠處燈火如豆，還傳來陣陣的狗叫的聲音，那可能是某條小村。小村的人在干什么？這時候遠處燈火輝煌，廣州的夜景，在世界城市而言，大致也排得上前幾十名了吧？不敢肯定，也沒有權威去評價，反正比起二十多年前我上山看廣州時的一片黑暗顯得氣派得多。

時代在前進，我們也逐漸在走向文明，變得聰明。餓著肚子的時候，當然是以食為天，天天去應酬也無妨。但今天，吃吃喝喝已經不是什么令人驕傲、令人喻快的事情。想起梁厚甫先生在一篇文章里曾說過這么一段話，大意是他老人家半輩子研究中國問題，發現亂、窮等原因并不能全歸到政治原因里，而是中國落后的文化觀念引起的。有朋友不太同意，說政治原因很大。我雖為一介草民，也經常苦思中國的問題，想了二十多年，得出的結論與梁厚甫先生差不多。表面上中國不少亂、窮的現象，似乎是政治或相關的原因。實質上，是因為落后的文化影響著人，影響著國民，在這種落后文化影響下，他們從事的政治活動能脫離這種負影響嗎？臺灣的大選，這種影響表現得淋漓盡致。

中國和世界各地的情況有不少相同之處，有些村落，罕有人至，交通不便，那里的文化、民風自成一體，仿佛與世隔絕一樣。那里不存在什么政治主張，也沒有大型政治活動，約束他們的只是一代一代流傳的文化，一代一代的鄉規民約在影響著他們。這些村落的人，十分正常地生活著。管中窺豹，略見一斑。你說，是政治原因大還是文化原因大？

我國的文化中，有不少瑰寶，但確確實實有不少糟粕，應酬文化，不管什么場合都要大吃大喝的文化就是一種糟粕。尤其在科技這么發達，人類文明已成為人類生活的最高需要的時候，還把吃吃喝喝當作最大的渴望，這真是一種令人啼笑皆非而又愚不可及的事情。

（鐵文菁薦自《給你一片坦蕩》）

責編：天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