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左岸愛情”帶給我的婚姻之痛,不是速溶,不是傷筋動骨,而是徹底的麻木。而麻木,是婚姻中的至痛。
遭遇“左岸愛情”
第一次見到阿莫是在10年前,春天,深圳。那時我專科畢業才半年多,尋覓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于是投奔已在深圳安家落戶的表姐阿慧。
不久后,我遇到了一個高高瘦瘦、披著一頭長發的年輕人,人們稱他為阿莫。
在10年前青澀的我看來,阿莫身上有很濃厚的藝術家氣質,像極了那些在斗室中揮筆作畫的畫家或在舞臺上敲著爵士鼓的搖滾歌星。
我和阿莫戀愛了,在我們相識不到24小時之后。
阿莫告訴我他畢業于師范大學藝術系,學的是油畫專業。他來深圳發展已經有六七年了,剛開始很艱辛,但現在快要功成名就了。
“現在我的畫搶手得很,如果僅僅為了過上富裕的生活,我一個月賣一幅畫就足夠了。作為一個畫者,我的目標不是深圳,我要去世界藝術之都巴黎,那兒才是真正藝術家生活的地方。”
藝術、巴黎,這些離我的生活太遙遠的名詞,現在正由一個年輕前衛并且對我表達了愛意的人娓娓道來。對一個剛20出頭的女孩子來說,這是怎樣的一種興奮和驚喜!
在阿莫的描述中,我知道巴黎塞納河的左岸,有許多藝術中心,生活著大批的藝人。左岸代表了理想、藝術和超越世俗的美好境界。阿莫說,我們的愛情,就是超越深圳滾滾物欲的“左岸愛情”。
和阿莫相戀不久,我便聽從阿莫的安排,辭去電子廠的工作,去阿莫的畫室給他當助手。阿慧的臉上沒有我想象中的驚喜,她深深地看了看我,說:“青梅,深圳有太多的速成愛情,但愿你的速成愛情不像別人的那樣,成為速溶愛情。”
阿莫的畫似乎并不像他說得那樣搶手。他幾乎每天都出去賣畫,但能將畫變成現金的時候卻很少。每次失意而歸,他都會在門前的小店買上幾瓶啤酒,邊喝邊罵,罵那些老板庸俗,不懂藝術。
兩個月以后,我們開始拖欠房租。房東太太每天都不給我好臉色看,我總是賠著笑臉求她再寬限一個月。
后來我意外懷孕了。本來不想要這個孩子,但阿莫卻堅持說孩子既然來了,就要留下來。可是,我們連自己都養不活,又怎么去養孩子呢?
想了很久,我決定和阿莫一起回家鄉的小城。我哥哥在小城的師范學校當副校長,安排阿莫當一個聘用的美術老師應該不成問題。
家人對我和阿莫的到來很意外。考慮到木已成舟,媽媽嘆了口氣,說服爸爸將戶口本給我,讓我和阿莫領了結婚證。不久哥哥給我回話,說校領導會議通過了聘請阿莫當繪畫老師的決定,讓我將阿莫的畢業證書、學位證書送到學校審核,辦理聘用手續。
這時候阿莫才告訴我,他在那所師范大學沒有畢業,沒有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哥哥得知這個消息后非常生氣,表示以后再也不管我的事了。
我心里也產生了懷疑,也許,阿莫根本就沒有讀過大學。可看著已微微隆起的腹部,對我來說,這些懷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一周后,阿莫一個人回了深圳。阿莫說現在是他人生最艱難的階段,不能讓我和他一起受苦,等事業有了起色,他就來接我和孩子。
媽媽也不放心我懷著孩子東奔西走,我就這樣留在了娘家。
后來他的電話漸漸少了。到我臨產前的一個月,根本接不到阿莫的電話了。我給從前租房的房東打電話,房東告訴我阿莫早就搬走了。
我和阿莫失去了聯系。
一個月后,我生下了女兒小黎——這個名字是以前我和阿莫一起想的,為了紀念他所向往的藝術之都巴黎。
小黎6個月大時,阿莫終于給我打來了電話。這么長時間沒有同我聯系,他的語氣里卻沒有絲毫愧疚。
隨后,我把小黎留在媽媽那兒,只身去了深圳。阿莫還是住在一處民房,我進門時,阿莫穿著一雙拖鞋,正懶懶地靠在門口抽煙。看見我,他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說:“你來啦!”
我很希望阿莫在這大半年里,生活中發生了重大的變故,從而使他不與我聯系有著合理的解釋。但實際上,阿莫的生活真的是老樣子。阿莫無所謂地說:“聯系又怎么樣呢?孩子在你的肚子里,終歸是要生出來的,而我現在一無所有,聯系不聯系,都只能是一個讓人看不起的窮父親!”
永遠到達不了的彼岸
不久,我找了一份薪水很低的工作。
人是需要壓力的。年輕時,我曾夢想著白馬王子帶給我華麗高尚的生活。當阿莫打碎了我的一切夢想后,我卻開始發奮了。
為了掙錢養家,我幾年都沒有時間回老家去看小黎。阿莫倒是有的是時間,但他卻不愿意去我家丟臉。
就這樣,我在低起點上慢慢努力著,最終成了一家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
公司給我配了公寓,我有了安頓女兒的地方了。
這些年,阿莫已經完全成了靠我生活的寄生蟲。他甚至根本不考慮賣畫了,心情好時,就在陽臺上支起畫架隨便畫幾筆,完全是為了消遣。
趁著清明放假,我自己回老家去接小黎。
幾年不見,小黎長大了許多,她已經讀小學了。我給她帶了很多禮物,我以為見到我她會很高興。
可是,小黎對我很冷淡。她有著和年齡不相稱的成熟。我對小黎說我要帶她去深圳,她搖搖頭,說:“我要跟著外婆,不去深圳。”
我問她為什么不愿意去深圳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她說:“別人的爸爸媽媽都是從小就和孩子在一起的,你們不是,你們不喜歡我。現在我長大了,我也不跟你們在一起。”
那一趟,我兩手空空地回到了深圳。我知道,也許,從感情上說,我已經失去自己的女兒了。
阿莫對此依然無所謂,他覺得女兒在哪兒都會長大的。事實上,這些年,除了懷念自己失落的理想,他對一切采取的都是不負責任和無所謂的態度。
算起來,我和阿莫已經在一起走過了10年的歲月。在這10年里,我從一個虛榮輕信的女孩變成了一個為生計在麻木中奔波的女人。阿莫只是在我們相識的最初給了我一個華美的“左岸愛情”夢想,隨后,我就一直行走在冰冷麻木的世俗右岸中。
我每天在深圳的大街上忙碌地為生計奔走著,換來的是阿莫對我理所當然的依賴、女兒對我日漸增長的疏遠和家人對我年復一年的抱怨。
這段由虛榮愛情帶給我的婚姻之痛,不是速溶,不是傷筋動骨,而是麻木。
而麻木,卻是婚姻中的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