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訪者簡介:基思·奧尼恩斯爵士(Sir Keith O’Nions)畢業于英國諾丁漢大學地理系,獲學士學位。后就讀于加拿大阿爾伯塔大學地球科學系,獲博士學位。1970年在挪威奧斯陸大學從事博士后研究。1971年任職于牛津大學地球化學系,1975年任哥倫比亞大學教授,1979年任劍橋大學皇家學會教授,1995年任牛津大學地球科學學院院長。1999年被英國女皇授予爵位。2000年1月至2004年7月任英國國防部首席科學顧問。之后任貿易工業部科學創新司司長及英國創新、大學與技能部科學委員會(英國國家科委)主任。此外,奧尼恩斯爵士曾擔任自然歷史博物館董事會主席并兼任英國皇家學會會員、印度科學院榮譽院士。
世界名校英國倫敦帝國理工學院(以下簡稱帝國理工),自1907年成立的一個世紀以來,因其卓越的教學、科研實力,在業界享有盛譽。在英國,帝國理工與牛津大學、劍橋大學、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倫敦大學學院并稱為“G5”精英大學,展現著英國大學的最高學術水平;無論在何種高校排名中,其綜合排名皆名列英國三甲。在世界范圍,帝國理工與同樣致力于科技和醫學的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具有同等的聲望。在《泰晤士報·高等教育副刊》2012年全球大學排名中,帝國理工與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分列第八名和第七名。雖然世界上歷史悠久的大學比比皆是,但并非所有大學都能始終走在時代的前列,帝國理工是如何在一個世紀的發展中,始終走在教育、科研的最前沿呢?基思·奧尼恩斯爵士給出了帝國理工保持常青的秘密:與時俱進。
一、偉大的大學定能跟上時代發展的節奏
雖然學術的胚胎早在近千年之前便在高等教育的先驅中孕育而生,例如博洛尼亞大學(1088年成立)、薩拉曼卡大學(1209年成立)等。但在過去近千年的戰爭、政治變革、產業革命的風雨滄桑中,一些古老大學被淹沒在歷史長河中。有些大學雖然面對變革苦苦掙扎,但由于未能跟上時代的節奏而逐漸被世人遺忘,例如薩拉曼卡大學就曾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大學之一,卻因政治原因未能接受科學的發展,最終沒能續寫其偉大的歷史。因此,“偉大的大學定能跟上時代發展的節奏。”基思·奧尼恩斯爵士這樣概括大學在歷史發展大潮中屹立不倒的真諦。
20世紀中葉以來,世界各國政府對于科研的投入急速增長,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福利需求的增長不斷對大學提出新的要求,國家的發展對大學的依賴程度逐漸提高,大學與產業的關系愈發緊密,大學衍生的企業日益增多,這些都為大學賦予了重要的使命。
二、教育、科研和成果轉化是帝國理工的三大支柱
對于高校的使命,基思·奧尼恩斯爵士肯定地說,“教育、科研和成果轉化是帝國理工的大支柱”。
在教育方面,大學自出現之日起,就承擔了滿足社會日益增長的高等教育需求的責任。基思·奧尼恩斯爵士認為,一流大學要吸引、培養全球最具才華的學生;提供最高品質的教學,創造能夠激發智慧、促進交流的學術環境;注重培養學生的領導力,為學生的職業發展服務,滿足社會長期發展的需要。
科研之所以能成為大學的一個重要支柱,主要歸因于一份題為《科學:無盡的前沿》的報告。二戰時期,羅斯福總統的科學顧問范內瓦·布什在歷經戰爭后看到了科技對于國家和人類發展的重要性,他起草的這份《科學:無盡的前沿》對大學的發展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這篇報告提出要促進新知識的產生,培養年輕一代的科學人才,并提出了成立國家研究基金的具體建議。報告強調:第一,必須有基金用于贊助政府部門以外的基礎研究;第二,學院、大學和私立研究機構是新知識繁榮、培養研究人員的基本機構。在這種力量的推動下,大學成為新時代國家科技發展的核心。基思·奧尼恩斯爵士認為:“頂尖的研究型大學應該盡其所能開展高質量的科研,并將科學前沿不斷地向前推進,迎接今天和未來的挑戰。”
在成果轉化方面,基思·奧尼恩斯爵士特別強調大學的第三根支柱——實現高校成果轉化主要指科研,教育在這里不合適提出科研成果的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并將其視為高校最為重要的一項使命。在剛剛過去的10年間,帝國理工公布了2577項發明,其派生公司創新總投入達9400萬英鎊,派生公司產值達3.41億英鎊。活生生的數字最直接地反應出帝國理工科研的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
“大學的這三大支柱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一個聯系在一起的整體。只要我們擁有最杰出的教師、最先進的教學設備和最優良的教學環境,我們就可以吸引全球最具才智的研究人員和莘莘學子,這樣我們就可以開展最高水平的研究。在此基礎上,我們就可以始終走在學科發展的最前沿,將前沿研究轉化為推動社會發展的實際動力。”基思·奧尼恩斯爵士所說的三大支柱的理念聽似簡單,實際上卻揭示了大學可持續發展的要訣,繪制了高等教育促進解決社會問題和推動全球發展的可行性路線。
三、兩個“T”代表兩種“轉”力,
充分展現了大學對社會的價值
如果三大支柱是大學的支撐,那么大學特有的兩種“轉”力則充分地展現了高等教育對于社會的價值。基思·奧尼恩斯爵士生動地用兩個“T”闡述了大學的價值。第一個“T”是Transformation(轉變力)。近千年以前,世界上只有為數不多的大學,也只有少數人有機會走進大學接受高等教育。如今這種情況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學的興起,使更多人能夠接受高層次的教育。大學,這個以教學為自身首要任務的機構,對社會最巨大的貢獻就是培養了大批接受過良好教育和培訓、具有豐富知識的專業人才。這就是大學的“轉變力”,將本不具有專業知識的人轉變為能夠從事特定工作的專業人才。大學可以培養醫生、工程師、科學家等各行各業的專家。經過這種轉變,他們就可以在社會不同領域創造實質性的價值。這種轉變力可能體現在大學所在的社區層面,也可能是國家層面,甚至在更廣闊的國際范圍。因此,大學教育不僅僅是少數人享有的特權,也不僅僅針對特定的某個領域,而是面向社會的方方面面,為全人類創造知識,培養人才。
大學的第二個“T”是Translation(轉化力),來源于高校的科研能力。這里的Translation并不解釋為常用的“語言翻譯”,基思·奧尼恩斯爵士將其解釋為“將新知識、理念以及最新的研究成果轉化為實際的經濟成果和社會福利,以促進就業,推動經濟發展,增強醫療衛生水平,謀求人類的福祉。”他特別提出:“帝國理工對于‘轉化力’的定義包含了所有形式的知識轉化。帝國理工是英國唯一一所自成立伊始便將轉化科研成果應用于產業界、商業界和醫學界作為自身核心使命的大學。帝國理工的科研轉化力有三個特點:第一,全面開放的合作策略,激發創意,分享智慧;第二,在人員、知識和專業技術的層面打破學科壁壘,促進不同學科之間的知識交匯與合作;第三,以創新的方式拓寬科研范圍和影響力。”
轉變力和轉化力是大學的兩股核心力量,轉變力是將普通人轉變為具備專業知識,具備造福社會潛力的人;轉化力則是大學自身將人類卓越的創想和最新的科研成就轉化為造福社會、推動人類發展的動力,這體現了大學教育和科研的社會價值。
四、知識是人類的光環和守護者
大學的這種價值不禁讓人想起帝國理工的校訓“科學是帝國的光環和守護者”,談及這句本是用拉丁語寫成的校訓,基思·奧尼恩斯爵士拿出了一枚一英鎊的盾牌型硬幣,在硬幣的邊緣刻著帝國理工校訓中的三個詞“decus et tutamen”,他借此對帝國理工的校訓進行了全新的解讀。基思·奧尼恩斯爵士坦言,“Scientia imperii decus et tutamen”這句古老的拉丁文校訓,即便很多英國本土人也難解其意,其直譯是“科學是帝國的光環和守護者”,而新時代則為這一頗具歷史意義的校訓賦予了全新的意義。Scientia是英文單詞“科學”的詞根,基思·奧尼恩斯爵士對這個詞的解讀是“知識”,imperii 原指帝國,現在應該更為廣義地理解為全社會,這樣我們就應該將這句古老的拉丁文校訓理解為“知識是社會的,也是人類的光環和守護者”,是知識指引和幫助我們解決接踵而至的新問題,知識是人類智慧的光環。
從帝國理工的校訓中我們不難看出,帝國理工以知識為導向的理念,以及對知識在人類發展中的作用的關注。這句校訓所表達出的是,大學要發展,首先要明確自身的責任和使命。帝國理工的國際化理念同樣基于這種注重大學使命的價值觀。
五、大學國際化要注重解決全球性問題,
為全人類服務
從基思·奧尼恩斯爵士將“imperii”(帝國)一詞解讀為社會,就足以看出帝國理工的國際化意識。單從國際學生數量來看,帝國理工的國際化程度之高令人驚嘆。帝國理工官方統計顯示,2009-2010學年,全日制本科生中的41%是國際學生(其中13%來自歐盟國家,28%來自非歐盟國家);全日制研究型研究生中58%是國際學生(其中27%來自歐盟國家,31%來自非歐盟國家);全日制授課型研究生中69%是國際學生(其中28%來自歐盟國家,41%來自非歐盟國家),國際學生已經成為帝國理工的重要組成部分。
對于如此高的國際學生比例,基思·奧尼恩斯爵士坦言,這首先得益于帝國理工獨特的地緣優勢。身處倫敦這樣一個全英民族多樣性、文化多樣性程度最高的國際化大都市,帝國理工本身也具備了倫敦的這種國際化特質。帝國理工自成立之日起便迎來了全球各地的學子。50%的國際學生比例,30%以上的國際教職員工比例并非所有大學都能實現,即便在國際化大都市,也只有少部分大學才能達到如此高的人員國際化程度。不過,帝國理工并未因為這些數字而沾沾自喜。
在談及大學國際化時,基思·奧尼恩斯爵士展現了獨特的國際化觀念。帝國理工并未制定要將國際學生比例提升到某種高度的計劃,帝國理工國際化戰略的著眼點并不在于此,他更多地強調帝國理工的國際化角色。所謂大學國際化,是要注重大學在解決全球化問題中的作用。
據基思·奧尼恩斯爵士介紹,帝國理工與阿布扎比穆巴達拉發展公司簽署了框架協議,在阿布扎比建立了倫敦帝國理工學院糖尿病研究中心,不僅提供一站式醫療服務,還推動了糖尿病這一全球多發疾病的研究。帝國理工的公共衛生學院目前還在針對瘧疾、艾滋病等全球發病率高、病死率高的傳染性疾病進行研究。
此外,帝國理工在全球氣候變化、食品安全、能源開發、人口增長與老齡化、工業科技研究等方面,也與世界各地的著名組織和機構開展廣泛的合作,共同應對國際化的問題。這些都是帝國理工在國際化方面的努力。這些研究面向全人類共同的問題,是任何國家憑一己之力難以克服的全球性挑戰。這些研究的成果也將在全球范圍內廣泛分享,最終為全人類服務。
從基思·奧尼恩斯爵士的介紹中,我們不難看出帝國理工借助其獨特的優勢,教職員工比例、學生比例等方面的國際化水準已經很高,但這既不是其國際化的目標,更不是其國際化發展的核心。帝國理工將教育國際化理念推向了一個全新的高度和層次。這種國際化的視野超越了大學自身,不再局限于國際學生的數量、教職員工的國際化、課程的國際化。大學的國際化應著眼于應對全球化問題,關注大學為人類服務。這體現出的是一種大學的國際化責任,也不禁讓我們重新審視大學國際化發展的核心和策略。
六、中國頂尖學校國際化水平頗高,
期待有更多中國大學加入一流國際化行列
全球化趨勢既帶來了挑戰,也提供了動力。全球的研發資本投入不斷膨脹及其全球化流動趨勢已成為教育科研國際合作的重要動力。近年來,亞洲國家的研發投入逐年大幅增長,根據《研發雜志》(RD Magazine)的預測,今年亞洲的研發總投入將首次超過美國。該雜志更預計,中國的年度研發投入在2022年前后將超越美國,達到6000~7000億美金。全球科研投入的增長和變化也逐漸影響著全球教育科合作交流的格局。例如,帝國理工與中國航空工業集團公司合作建立的AVIC結構設計與制造中心于今年7月1日正式運行,中航集團將在今后5年內每年向該中心投入50萬英鎊。基思·奧尼恩斯爵士對此也表示,在20年前,可能不會有人想到中國的航空企業會向英國的大學進行研發投入。這種利用先進的國際科技資源進行產業研發和人才培養的新型產學結合的合作模式,引領了教育國際合作的新趨勢。
另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統計和預測,學生的國際流動在過去的10年呈現了巨大的增長趨勢。2020年,國際學生的數量有望達到700萬。無論這樣的預測是否能成為現實,全球各國的學生國際流動都將保持增長的趨勢。
在這樣的發展趨勢下,基思·奧尼恩斯爵士對于中英教育科研合作的前景更充滿了信心和期待。中英兩國在教育科研合作方面不存在政治和外交壁壘,兩國都非常注重和歡迎教育的國際交往與合作。隨著中國的發展,英國以及歐洲各國國民對于到中國學習,與中國機構合作的興趣無疑也在不斷加大。基思·奧尼恩斯爵士認為:“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這樣的頂尖學校的國際化程度已經非常高了。中國現在面對的一項挑戰是,如何讓更多的大學加入先進的國際化大學的行列,提升它們在國際社會的知名度,吸引更多的國際學生,開展更多的國際教育科研合作。”
編輯:熊建輝、張力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