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撈尸人

凌晨5點，大山沉睡，河流靜靜地流淌。蘭州市什川鎮下河坪村，37歲的魏職軍手中拿著電筒，成為黑暗中惟一的亮點。他要去往下游6公里的水域，在打撈廢棄礦水瓶之余，打撈浮在黃河中的尸體。

他被媒體稱為“黃河水鬼”，他作業的地方，被命名為“黃河鬼峽”。初秋9月，我們登上了他那艘價值4萬的汽艇，和他一起，迎著從黃河河面上吹來的冰涼的風，去發現那些等待尊嚴的軀體。

魏職軍的碼頭，設在一個名叫“大褲衩子灣”的轉口，距離他家步行不過10分鐘。站在那個形如其名的地方，任何上游漂流下來的浮物，都能盡收眼底。魏職軍說，他小時候，家里并沒有這樣一個碼頭，卻有村里惟一的羊皮筏子，家里的羊，就放養在對岸的山頭，他每天都會乘著羊皮筏子，到對岸放羊。

2000年左右，黃河小峽水電站建成，距離魏職軍家約六公里，他家的命運由此轉折：水電站不僅使上游的黃河水流速減慢，更攔截了自上游飄下來的垃圾，只是在每月10號開閘清理一次。魏職軍正是依靠這些囤積的垃圾，做起了另一門生意：從中打撈廢棄礦水瓶，還有掩埋在垃圾中的尸體。

一年打撈五十具左右的尸體，夏季數量較多，男性比重較大。魏職軍如此總結10年工作的規律。實際上小時候他就有過與死尸頻繁接觸的經驗，所以對如今的工作毫不懼怕——“看都看習慣了嘛，有什么好怕的。”說這話時，魏職軍正站在汽艇上，一手夾著蘭州牌香煙，一手提著根撈網，眼神游移于河面，期待從漂浮的垃圾堆中發現有用的東西。

盡管魏職軍稱，打撈廢棄礦水瓶的收入，與撈尸的盈利相當，但經細問，卻有些讓人疑惑：前者的單價是三四元每公斤，后者的報價則是1.5萬。在我們采訪過程中，恰好碰到幾位前來認領尸體的家屬，驗尸確定后，家屬塞給魏職軍一筆錢，僅作為看尸體的費用，看上去有1000，魏說是500。

所有打撈起來的尸體，魏職軍都會把他們的手或腳，捆在汽艇邊沿，然后拖到某個山凹附近，系到岸邊樹枝上，防止漂走。有時會有家屬主動前來認領，有時魏職軍會根據尸體身上的手機、證件等聯系到家屬。家屬來認領時，魏職軍就會根據其提供的特征，把他們帶到相吻合的尸體處驗證。而長期無人認領的尸體，魏職軍會剪斷繩索，任其向下游漂泊。

7日上午8點半，魏職軍準備返回，因為9點鐘開始工作的水電站工作人員會驅趕他。就在這時，一具疑似尸體進入魏職軍的視野。

“是人嗎？”我們問。

魏職軍操起汽艇上的鐵叉，向水里翻了幾下，回過頭來，低聲回應：“就是。”

他用鐵叉把尸體拖近船身，蹲下來伸手去掏尸體身上的口袋，沒有收獲。而后，他用鐵叉將尸體的手臂挑起，整個手掌已見不到一絲肉，只剩下河水般黃色的骨架。

“沒用了。”由于尸體長期浸泡，已經腐爛，根據魏職軍的經驗，這樣的尸體是不會有人認領的。于是，他拋下尸體，收起鐵叉，拉動了汽艇馬達，在轟鳴聲中，離水電站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