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原是女兒身

這聽起來完全像是為戲劇設計的場景：我的丈夫馬庫斯，原名瑪杰麗，回到了他還是女兒身時就讀的學校——曼荷蓮女子學院。在畢業25年的聚會上，當年的同窗以

名男性身份出現，她們究竟會做何反應?

說這次重聚充滿戲劇性毫不過分：曼荷蓮學院負責接待的人起初“順理成章地”把我假想成為她們的杰出校友。但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依然出現了，當馬庫斯自報家門是這里的畢業生時，負責登記的女工作人員大笑了起來。但是他仍然拿到了登記材料。輪到馬庫斯發言時，他簡要介紹了自己畢業后的經歷，同學們向他致以熱烈的掌聲。因為除了變性這件事外，馬庫斯畢業后的經歷和她們并無二致：在事業上有所建樹，購買房產，做公益服務，結婚，并領養了我們現在的女兒。

并非所有變性人士都能如此幸運，事實上，大多數變性人過得非常不幸。2011年的全美變性人受歧視調查報告顯示，由于普遍存在的社會偏見，63％的變性人遭遇過嚴重的歧視，類似的悲慘經歷他們都曾經歷過遭受毆打或性侵犯，無緣無故沒了工作，被迫退學，被驅逐出住所無家可歸……

令人欣慰的是，調查結果顯示，那些被家庭接納的變性人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會更加順遂。我很清楚，馬庫斯的父母、朋友及同事們對他的多方支持，為馬庫斯的這一人生巨變鋪平了道路，抵擋了風雨。事實上，變性人家庭內部表示支持的情況并不鮮見，43％的變性人都與家人保持著良好的關系。

當我的伴侶心平氣和地告訴她的父母，她是變性人，不再是“瑪杰麗”的時候，已接近不惑之年。她的父母提了兩個問題你確定嗎?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馬庫斯點點頭道，“當我還在3.4歲時，我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與眾不同。”一旦她的父母明白做變性人是子女的天性使然，他們便會給予支持，但也會表現出父母常有的擔憂瑪杰麗會不會失去她的朋友?她會不會為了開始全新的生活而不得不離開家人，離開這個她一直居住的城市?

實際上，他們的擔憂并無必要。馬庫斯在家鄉由女兒身變為男兒郎的過程坦率公開，且沒有因此失去一位朋友。我認為，馬庫斯的父母在這個成功的蛻變故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如果露絲和戴夫能夠接受女兒變性這一事實，應付局外人自然也沒有任何問題。

我仍在恭候來自其他方面的歧視，但是拒絕和反對并沒有以顯而易見的形式表現出來。普利茅斯公理教會——馬庫斯家鄉最大的教會，為慶祝馬庫斯獲得他的新名字特意舉辦了一場祝禱式。工作環境中一切也都相安無事。總公司的人力資源主管專程飛過來幾次，先是與馬庫斯和他的經理進行了面晤，然后在部門辦公區中對所有員工做了一場變性人知識普及報告。馬庫斯并不是財富500強公司中惟一采用醫療手段變性的員工，但他是由女性變為男性的第一人。人力資源部在處理這類事務上有章可循，更重要的是，他們會嚴格貫徹公司的反歧視政策以保障員工的權益。

“報告會進展如何?”馬庫斯下班后，我小心翼翼地詢問他當天的情況。

“沒什么特別的。”他說。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們談了一些很普通的事情，比如，我是個變性人，我有了一個新名字，類似這些東西。”

“只有這些?”

“當然還有，他們提醒同事們要尊重我的隱私。我這件事同人們去醫院就醫一樣，屬個人隱私。大家需要專業一點，如果誰有問題，去人力資源部詢問。”

“那么，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什么?”我繼續追問。

“好吧，我告訴你。有一位老員工，就是辦公室在大廳盡頭的那個，你還同他見過面的。他走過我身旁時跟我說：‘如果有人找你的麻煩，盡管告訴我。’”

從某種程度上講，馬庫斯是幸運的。變性以后，他并未遇到過特別難以承受的歧視。也并不是說，他沒有過悲慘的經歷；那些痛苦的回憶可以追溯到他還試圖扮成一個女人時，這段經歷直到馬庫斯名正言順成為一名男人時才終止。我的丈夫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他熱衷于橄欖球運動，是個電腦鬼才，他主修物理，精通金融。可以想象，這些特質若在少年時期出現在一個在操場上玩耍的女孩身上，會是一幅怎樣的畫面，那絕非美妙動人的一幕。那其實是一個極其孤獨凄楚的場景。

這也是為何馬庫斯決絕地要以變性人的身份示人的主要原因。馬庫斯希望公開自己的身份后，社會可以接納他，并能夠樹立起積極向上的變性人形象，人們看他的眼神中可以少一些異樣。

在畢業25年的聚會上，馬庫斯的宿舍管理員阿姨看到他時，表情十分驚恐。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用手摸了一下他剛刮過胡須的臉頰，問：“你的胡子是怎么長出來的?”

“用了激素。”馬庫斯說，醫生給他開了注射睪丸激素的處方。

曼荷蓮女子學院已經頒發給馬庫斯印有新名字和新性別的學位證書。同時也標志著，2011年，他那備受矚目的母校——曼荷蓮女子學院步入了新的時代。

就這樣，我的丈夫馬庫斯——這個有斜發際線的男人——以不同往日的全新身份參加了母校的畢業25周年聚會。

杰奎琳·懷特是明尼阿波利斯的作家，她的配偶馬庫斯·瓦特伯利目前是(美國)國家變性人平權中心委員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