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勒斯坦“防彈”證交所

2002年，以色列圍攻納布盧斯時，穆罕默德·希賈茲翻越圍墻，躲在墻后，然后混上救護車來到巴勒斯坦證券交易所(PEX)上班。當時以色列軍隊在納布盧斯發動“防御盾牌行動”，以軍的坦克開進這座約旦河西岸城市，造成市場關閉，不過希賈茲還是常常溜進辦公室，完成他的報告。希賈茲還記得，在實施24小時戒嚴的短暫幾天里他還打電話給股票經紀人和同事，看他們是否也能悄悄潛入證交所，做些即興交易。39天后，證交所重新開放，雖然交易量下降，但這個小小的市場卻在堅持前行。

過去14年間，PEX平安渡過了以色列入侵，一場內戰和國際封鎖。阿拉伯之春運動期間，埃及、利比亞、巴林和突尼斯的證券市場都被停止交易，以免造成股市崩盤，惟獨PEX依然運營，從這片土地喧鬧的歷史中汲取力量。2011年上半年，PEX是阿拉伯世界表現第二好的證券市場，僅次于伊拉克。

“在阿拉伯世界，我們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我們進行的是一種‘抗沖擊交易’”PEX的CEO艾哈邁德。阿韋達說，“我們不會受政局動蕩的影響，因為我們就誕生在動蕩中……對我們來說，在開羅發生的事情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

PEX是1993年8月20日以色列總理拉賓和巴解主席阿拉法特在挪威達成的《奧斯陸協議》的副產品，股票市值總額也不大，約為28億美元(埃及交易所的總額為650億美元)。目前巴勒斯坦46家最大的公司均在該證交所掛牌，不過只有18家表現活躍。約旦河西岸市值近10億美元的巴勒斯坦電信公司是其中最大的公司，此外還有位于加沙的巴勒斯坦電力公司和拉馬拉的“金麥廠”公司。

占領狀態下在地區>中突的核心開辦證交所還是有些優勢的——迫使PEX不得不想出應變措施，應對已經讓許多阿拉伯同行關門的不穩定因素。這里的交易方式是完全虛擬的，沒有交易大廳，在戒嚴或抗議事件發生時人們仍可以在遠端進行交易。股市的交易運作，主要通過當地電話公司擁有的電話線路進行，還有由以色列轉包商負責的備用系統，以保證電話線被切斷時證交所仍能正常運轉。證交所在兩個地方都設有服務器，以防可能發生的軍事>中突。阿韋達說：“就算被導彈擊中，我們也依然可以繼續運營。”

PEX的大部分交易經由電話進行，還有20％是通過網絡。納布盧斯經紀公司“標靶”投資證券公司是少數可以看到股市即時買賣的地方。在“標靶”公司一間燈光朦朧的辦公室里，一群中年人聚精會神地盯著投射在墻上的PEX股市即時行情。絕大多數時間里，這些占據大半墻面、類似于Excel的表格是靜止不動的，直到有一格的綠燈一亮——某支股票的價格上揚了。這時，房間里傳來一陣喃喃聲，尤斯福。阿拉維迅速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這位70歲的退休木匠走出房間，穿過過道，來到“標靶”公司的營業臺前，填下表格，準備以稍稍高于目前的價格，賣出持有的巴勒斯坦某公司股票1000股。他考慮了好幾分鐘，才把填好的那張粉紅色表格交給經紀人，然后咧開缺牙的嘴，一絲略帶靦腆的笑容在干枯的臉上綻放開來。“我今天要賣，因為我需要一些現金”，他解釋說，“我需要為家里添置些東西。”

阿拉維1 997年就開始涉足股市，起初他只買一家公司的股票，現在他已經持有13家公司的股票，總計超過10萬股。“也有虧的時候，不過總的來說還是賺了錢。我是個老股民，每個人都跑來找我要建議。”阿拉維有些自夸地說，并表示自己用炒股掙來的錢供養9個孩子上學。對于他和許多巴勒斯坦人來說，投資股市是一樁很有民族自豪感的事情。

回到那間投影室，另有一格也亮起了綠燈，退休神父希克馬特。杜伊凱特吹出一聲口哨。“我喜歡這種綠色。”他說，并坦言自己對交易很著迷，以至于每天都會到這里來。杜伊凱特從2004年起開始炒股，現在可以叫得上來“標靶”公司每位經紀人的名字。杜伊凱特說：“我沒什么其他事可做，坐在家里實在無聊，來這里還可以聊聊天，政治、市場，不管什么都可以聊，就像在咖啡館里一樣。”

PEX的漲跌通常與政局>中突有關。2005年，PEX暴漲300％，但2006年選舉過后，股市開始暴跌。當時法塔赫和哈馬斯在街頭爆發了武裝>中突，而國際上的經濟封鎖也抑制了企業的發展。杜伊凱特回憶說：“2005年時，這個房間里擠滿了人，有人只得站到外面的過道上去。”那一年，許多人賣掉了名下的土地以及妻子的珠寶首飾，把錢投入股市。不料在2006年底，這里的股市市值下跌近半，許多股民損失慘重。

鞋廠老板馬吉迪。阿卡德在2005年時進入股市，他一邊緊盯著股市行情一邊說：“那時候沒有不賠錢的。不過這就像賭博，就算你輸了，也會想著撈更多的錢回來。”

同許多新興市場一樣，PEX也存在著流動性及對投資人的教育不足等問題。在“標靶”公司看股的這些人，并不能明確說出自己買進賣出的理由。按照法律，經紀人也被禁止向股民提供投資建議。于是，PEX和類似于“標靶”這種經紀公司便想方設法鼓勵投資者了解他們交易股票的公司。“我們告訴人們去看(公司的)財務報表。他們必須認真讀它，弄明白哪家公司盈利了，哪家沒有。”“標靶”公司執行總經理阿薩馬·馬斯里說，“他們必須弄清楚這家公司的董事會里都是些什么人，他們是好還是壞，是否貪污或挪用公款。”

不過，要勸說巴勒斯坦人投身股市并不容易。在該國，股市起初還與宗教禁忌聯系起來，因為伊斯蘭教義禁止賭博。馬斯里說：“我們用了很長時間才讓人們認識到，股市并非宗教禁忌，買股票并非賭博，而是在投資某家公司。”

最近，在PEX里投資的人得到了回報。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巴勒斯坦的經濟在2010年增長了9.3％，2011年上半年則增長了7％。具體到PEX，有6家新公司今年在這里掛牌。截至8月底，記錄該證交所12家公司的aI-Quds指數，全年也增長了0.4％。

這里的經紀人和交易員也承認，政治沖突仍然是股市最重要的影響因素，假若某天發生新一輪的暴力沖突，股市近來的這些“收成”就將化為烏有。馬斯里說：“你如果不抱希望，那就不要來這里投資。”

另外，巴勒斯坦的經濟繁榮在很大程度上依賴西方政府的援助。對于這一點，拉馬拉聯合建筑投資公司總經理卡勒德·艾爾。薩巴維強調稱：“倚重捐助會對巴勒斯坦經濟產生負面效應……當捐助的錢滾滾涌向約旦河西岸時，你當然可以看到經濟繁榮的泡沫。”可一旦援助縮減，就會對公司盈利產生影響，股值降低，人們也不會愿意再投資股市。薩巴維說：“有種觀點是，這種經濟擴張難以持續，它高度依賴政治環境或捐贈者設定的條件。如果發生政治問題，人們將削減(投入股市的)資金。”

即便有風險，PEX這家小小的股市還是引起了外資的注意。成立于2005年的“蓮花“金融投資公司是一家經紀公司，目標是吸收外資，再進入巴勒斯坦股市。”“我們在關鍵時刻獲得成功，現在我們是對應外資的最大經紀公司。”“蓮花”公司總經理塔里克·沙卡笑著說，“當我們與外國投資者接觸時，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這種地方也有股市?”

可以想象，如果能夠和平解決爭端，PEX的業務肯定會突飛猛進。CEO阿韋達說：“我已經等不及簽署和平協議的那一天了。想想看，如果穆罕默德·阿巴斯和內塔尼亞胡在星期天簽署協議，那么星期一這里會發生什么?人們對此一定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