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語者

安琪莉?托德相信一見鐘情。第一眼看到馬庫巴時，她簡直無法呼吸。

英俊、自負，又勇敢、溫柔，馬庫巴正是安琪莉一直在尋找的對象，難怪安琪莉放棄了坦布里奇韋爾斯平靜的中產階級生活，到遙遠的非洲雨林陪伴在馬庫巴身邊。

十年過去了，安琪莉只要看馬庫巴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如忠誠的妻子般善于察言觀色。上周馬庫巴生病了，安琪莉形影不離，直到它恢復。聽起來，這儼然是已婚夫婦生活中的場景。

事實上，馬庫巴是一只體重接近200公斤的銀背大猩猩，他生活在中非共和國的熱帶雨林里，而安琪莉是一個瘦弱的女人，43歲，金發，一口高貴的英國口音。安琪莉看著馬庫巴的每個面部表情，流利地翻譯出他的每聲喊叫，安琪莉因此被人叫做“猩語者”。

安琪莉說：“它發出打嗝般的聲音，就是向你問好。如果我這么問候馬庫巴，它也這么回應我。如果它吃東西時哼哼唧唧，意思就是說‘好吃’。如果它輕輕吠叫，說明它不高興了。如果它發出‘啊……’的聲音，那就是真的發怒了。如果它嘶嘶作響，那就是它找不到自己的妻子了。”

2000年11月，生物學家安琪莉為世界自然基金會做研究工作時，第一次見到馬庫巴和它的種群。從此以后，她花在這個大猩猩家庭上的時間比花在自己家的時間還多。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看到它的第一眼”，安琪莉回憶說，“我走進一片空地，卻被大猩猩絆倒了。馬庫巴躺在地上，發出輕輕的呼嚕聲，它的大兒子貢噶就在我們眼前跳舞、轉圈。母猩猩瑪露把頭伸到灌木叢里，懷里抱著它和馬庫巴的小女兒米奧。小米奧瞪著大眼睛看著我們。那是屬于幸福家庭的一個場景，我想，那就是天堂。”

安琪莉讀大學的時候主修動物學，本來她只要在雨林里參與一個短期項目。“剛來時，我想‘天吶，我要在這種地方呆半年。’我住在一個小棚屋里，地上挖了個洞，就是廁所。大象從窗口把鼻子伸進來，還有蝎子、蟑螂、蜈蚣。我從沒想過自己在30歲以后會住在這里。”

安琪莉這么說，絕不是因為膽小。她已經25次染上過瘧疾、登革熱，還有馬蠅在她皮膚下產過卵。盡管如此，安琪莉還是忘不了和馬庫巴的一面之緣。她留下來了，繼續世界自然基金會的項目，但又過了整整兩年，安琪莉一直沒再看到馬庫巴。直到他們再次相遇，馬庫巴想要把安琪莉嚇跑時，向她沖了過去。

安琪莉說：“最后，它跑到我面前，伸開兩只胳膊。那很嚇人，不過我知道，我絕對不能跑。它真正發怒的那次，是因為它被樹枝撞到了頭。和我在一起的追蹤者都笑了，馬庫巴暴怒，它坐下來，生著悶氣，因為，雄性大猩猩簡直自負到極點。”

馬庫巴漸漸接受了安琪莉，安琪莉也認識了馬庫巴的所有家人。馬庫巴有八個孩子，三個妻子。這三只成年雌性大猩猩中，波比最強悍，脾氣也最火爆；瑪露伊最溫柔，也最受馬庫巴寵愛；而莫帕碧是地位最低的。

安琪莉總是靜靜地坐在馬庫巴一家人旁邊，永遠保持10英尺以上的距離。但是她見證了馬庫巴一家人過去十年里所有的愛恨情仇、所有的喜怒哀樂。“2006年，一只小猩猩從樹上掉下來，摔死了。它差不多才兩歲大，所有家人都悲痛欲絕。它們圍著小猩猩的尸體，撥弄著它，似乎想讓它重新站起來。它們就這樣在那里呆了一天半。去年11月，瑪露伊生下第四個孩子，但是小猩猩生下來就是死的。瑪露伊快要崩潰了，她不顧一切地清理寶寶的身體，抱在懷里，抱了整整一天，其它的大猩猩都想陪小寶寶玩。自己的妻子生產時，馬庫巴通常都躲在一邊，憤怒地怕打著樹干。我想它理解生產的痛苦。”

安琪莉體驗著馬庫巴多彩的生活，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她極少回國，30歲以后的一段時間里，她的大學同學紛紛結婚，開始家庭生活，安琪莉仍然獨自留在非洲。

后來，到了2007年，她開始和38歲的內斯特約會。內斯特是世界自然基金會的一名行政助理，他們倆的女兒波比現在剛滿兩歲。最初，安琪莉住在熱帶雨林里。她說：“我很想把寶寶綁在背上，帶到森林里去。不過想到可能有毒蝎子接近我的女兒，我開始害怕了。而且野象會把鼻子伸進我們的棚屋，偷走所有能偷走的東西。想到它們可能抓走我的寶寶，我嚇出一身冷汗。”

現在，安琪莉和內斯特、波比同住在雨林一英里外的村莊里。“有時我覺得波比應該有更多玩伴，但如果我們回到英國，我會很快厭倦那里的生活。”

安琪莉從來沒把波比帶到馬庫巴附近。她說：“人類兒童身上有病菌，即使是普通的感冒都有可能要了大猩猩的命。馬庫巴大概32歲，雄性大猩猩的平均壽命約35歲。只要它還活著，我就不會走。說再見總是很難。有些東西，我回家后就能享受到，而且我極度渴望，那就是培根和奶酪——這里離最近的超市有300英里。但每天早上聽到馬庫巴咕噥著向我問好，我覺得所有犧牲都是值得的。”

[編譯自英國《每日郵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