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那些樹

一天女兒問我小時候有什么好吃的東西，我說起榆錢，說起槐花，說起甜甜的玉米秸，孩子問我：“媽媽，榆錢什么樣呀？”我忽然就惶惶的，不知道怎么去給她解釋。是呀，現(xiàn)在，走在村子里，曾經(jīng)給了我許多快樂和甜蜜的樹幾乎都沒了蹤影。那些樹只能變成我心里的故事，在記憶里一遍一遍的回放！

單位院子里的幾棵楊柳，已經(jīng)綻放開含蓄了一冬的眉眼；大門外的幾棵楊樹，向天空伸展著自己的手臂，似在擁抱春天的到來。又到了春意泛濫的時候了，可就這么幾棵樹，不免覺得這春天來的有些單調(diào)。忽然就憶起兒時的家鄉(xiāng)，那里有蔥郁茂盛的小樹林，環(huán)繞著村子。臨河而立的柳樹，歪脖子的洋槐，旁逸斜出的梧桐，高大魁梧的榆樹，連同那樹間的鳥窩，那彎曲的林間小路，小路上泥濘的腳印以及偶爾撒到地面上來的牛羊糞，那記憶如同一壇陳年老酒，揭開那密封的壇子口，我嗅著醇香，一點點的溯回到了童年時代。

還記得那些柳樹，河沿邊、溝渠旁是柳樹最佳的立足之處。每年春天來臨之際，先是樹皮氤氳出一絲綠意，接著柳條開始柔軟的風(fēng)韻，枝條上冒出三星兩點的眉眼，不幾天，新葉開始舒展。清明前后，柳樹上猴蹲著的孩子成為鄉(xiāng)村里一幅獨特的風(fēng)情畫。折柳枝，做柳哨，家家戶戶門前插楊柳。柳樹宛如村姑頭上插著的發(fā)簪，點綴了鄉(xiāng)村的安靜。

還有那些槐樹，那槐樹花的香味還在鼻尖繚繞。槐樹很少有成形的，未經(jīng)修理過的樹干倒更顯得旁逸斜出的美來。每年春天，槐花肆無忌憚的開放，如同孩子追逐玩鬧時灑落的一地笑聲。初時淺淺的紫色，像飄落下來的一團(tuán)云，過不幾日，變成雪似的白，等到槐花開敗的時候，花瓣撲撲簌簌的落下來，讓人懷疑又回到了雪花飄落的冬季。那撲鼻子的香味，吸一口，香到肺腑里。嘴饞的我們摘一串，吃里面甜甜的槐花心，點心一般的打牙祭。

最好吃的是榆錢了。榆樹開花的時候，一嘟嚕一嘟嚕的榆錢，濫制一般。頑皮的孩子爬上樹，先是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不管別人在樹下喊著：“小心蟲子，小心吃了蟲子。”吃夠了，扔幾個枝子下來，下面巴巴等著的小丫頭、小小子們也惶惶的爭搶，全然不顧榆錢上是否有泥。玩夠了，鬧夠了，再掰幾枝回家，母親做成榆錢飯。那綿軟香甜的榆錢飯仿佛還在唇齒間留滯，可如今，那些榆錢卻再也吃不到了。

兒時的村莊，房前屋后，都少不了樹。鄉(xiāng)親們栽樹好像不是為了讓樹成材，因此很少有成趟成行的，各種樹的栽種全憑隨意，高低錯落，俯仰生姿。搖曳的柳樹，蔥蘢的洋槐樹，魁偉的榆樹，吊起紫色鈴鐺的梧桐樹，點綴著鄉(xiāng)村的天空。

現(xiàn)在，走在村子里，曾經(jīng)給了我許多快樂和甜蜜的樹幾乎都沒了蹤影。現(xiàn)在見的最多的是楊樹，士兵一樣整齊的站立著，刺拉拉的直沖天空，一行行、一排排的，整齊劃一，中規(guī)中矩，沒有一點自然的親和力。只是因為它生長得快，能夠賣錢，長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有人把它們砍走，就像莊稼，到了一定季節(jié)就準(zhǔn)時收割一樣。家鄉(xiāng)的樹，被迫承擔(dān)了一種任務(wù)，它們不再是真正的樹，就像人工飼養(yǎng)的豬羊，只是一代接著一代的生長。

一天女兒問我小時候有什么好吃的東西，我說起榆錢，說起槐花，說起甜甜的玉米秸，孩子問我：“媽媽，榆錢什么樣呀？”我忽然就惶惶的，不知道怎么去給她解釋。是呀，現(xiàn)在我到哪里給她找一棵榆樹，告訴她榆錢什么樣呢？我很怕那些樹會成為孩子心里面的故事，更會變成我心里的故事，只能在記憶里一遍一遍的回放！

（編輯 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