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愛看戲

對很多人來說，回憶是重要的。少年懷念童年，青年懷念少年，而老年又會懷念所有的舊時光。對于過往，我們能做的也僅是依托回憶的繩索追溯，抓住它還殘留在身上的每一絲余味，在白了頭的歲月里獨自品嘗，一絲一絲的心疼。

戲曲，很古老的字眼。或許對于生活在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中的我們而言，戲曲類似于古董吧。

“戲曲，是老年人喜歡的東西。”我想。

“的確，戲曲離你們這個年代太遙遠。”語文老師這樣說道。

關于戲曲，我想起的是奶奶。奶奶是個農民，每天的工作就是種地，但她喜歡唱戲。爺爺說，他就是因為喜歡奶奶唱戲時的樣子，才會喜歡上奶奶的。奶奶說我剛出生的時候，她抱著我手足舞蹈。她說，要教我唱戲，就像她那樣。在我回頭望的時光中，哪戶人家的老人要過生日了，都會請村里的老人孩子一起去看戲，我也總是跟著奶奶一起去看那些臉涂得像五顏六色的人。雖然每次去都要無聊地陪著奶奶坐上幾個小時，但卻還是不厭其煩地和奶奶去看了一次又一次。奶奶喜歡《孔雀東南飛》，喜歡《祥林嫂》，喜歡《西廂記》，而我只知道“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奶奶高興時喜歡唱戲，每次拿了什么獎給她看，她一高興就把我作為她的戲的主角，圍著我唱她自編自導引以為傲的戲曲。奶奶不高興時也喜歡唱戲，她總是邊哭邊唱，好像只有戲曲才能排遣她心中所有的委屈。奶奶生氣時從來不罵人，一直以來，她都是把憤怒和委屈裝進一個個字眼里唱出來。

但現在，奶奶不唱了，也沒有人聽她唱了。家里有了電腦，有了電視，奶奶也趕起了時髦，身邊的人也趕起了時髦。奶奶現在愛看紹興蓮花落，有時候邊看邊跟著哼幾句，主持人翁仁康是奶奶的偶像。身邊的老爺爺老奶奶也不聽奶奶唱了，他們也看紹興蓮花落和翁仁康。

我不懂戲曲，那些生旦凈丑我不懂，那些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戲曲就是演故事，用一種很奇怪的說話方式演故事。

突然為奶奶感到不值，她唱了半輩子的戲了，可是現在她所堅守的東西，她的信仰，卻一步一步地在時間的長河中消退。終于明白了，白墻黑瓦是屬于那個年代淡淡的憂傷。老一輩的濃妝艷抹是戲曲需要，而現在大街上個個都畫得像個唱戲的曹操。老一輩的人喜歡梅蘭芳，崇拜毛澤東，現在的人追捧明星，譬如Lady Gaga。

我扭頭看向窗外叫不出名字的樹，爛漫陽光透過窗子在桌上留下斑駁的樹影，澄黃黃的給人一種微微透明的錯覺，仿佛正在透過玻璃碗中的糖稀張望外頭的風景。終于知道，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Lady Gaga，沒有底蘊的張揚就像無根之草隨風即逝，如空中樓閣轉瞬即傾。

春天，小城里的風總是干凈而溫暖，我不去堅信什么，始終沉默，淡然并且開闊。塵世的喧囂，當于繁華中守望寧靜，于光影中尋覓真我，于浮華中沉淀樸素。在這個時間快速流轉的時代里，或許戲曲的寧靜才能讓生活慢下來吧。

要不，今天陪奶奶看蓮花落吧，再讓奶奶教我幾句。

[何以攻玉]

時光荏苒，多少悲喜人生消逝在歲月的長河。很難想象，假如沒有那一句句咿咿呀呀的唱詞，假如沒有那一個個嬉笑怒罵假作真時真亦假的名伶，假如沒有那一幕幕定格在舞臺上的悲喜劇，我們看到的歷史又會是怎生的模樣?小作者從奶奶對戲曲的癡迷中看到了另一種人生，那種壓抑情緒得以釋放后的輕松，那種有所寄托后的平靜。是的，我們都該去看看蓮花落、哼哼黃梅戲，或許會有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