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

去年的大雪要來得遲一些，臘月廿八的晚上，才迎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第二天早上，我家那灰褐色的屋頂，那干枯赤裸的樹枝，那孤寂凌亂的草垛，那破敗傾頹的籬笆，那凸凹荒蕪的菜地……在半尺來厚的大雪覆蓋之下，顯得干凈極了，純潔極了，漂亮極了，幽靜極了。

別人家的孩子，有的在爸爸的帶領下塑雪羅漢，有的和哥哥姐姐一起滑雪板，有的和媽媽一起高高興興地上街去買新衣、購年貨。整個村莊沉浸在春節(jié)的喜慶氣氛之中，而我卻孤寂地倚在門框上，翹首望著遠方發(fā)愣。

“爺爺，藥煎好了，你喝吧！”我邊說著邊遞上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爺爺咳嗽一聲，費力地用胳膊支撐起身子，我將旁邊的枕頭塞到他的背后，讓他安穩(wěn)地靠著。爺爺喝完藥，用顫抖的手抹了一下流著藥汁的嘴角，接著又是一陣咳嗽，才慢慢地緩過氣來說：“看來你爸今年春節(jié)又不會回家了……孫子，你拿些錢上街買點小菜什么的，割點肉回來，我們將就過個年吧！”他說完，手哆嗦著從胸口伸進內衣里摸出一疊零錢，笑了一下塞進我手里。我端詳著爺爺那蒼老的臉上還沒有來得及收斂的笑容，那哪里是笑容，分明就是一臉無奈，一臉愴然。

說起我的家，還真有點悲劇色彩。爸爸因為是瘸子，30歲仍然單身，本村的張媒婆就把鄰村的智障女介紹給他，然后生下了我。在我七歲那年，媽媽在回娘家途中跌入溝渠中，再也沒能爬起來。爺爺老弱多病，時常臥床難起，有時連生活都不能料理。爸爸的身體不方便做農活，于是上深圳一家編織廠做點手工活，掙點微薄的工錢來養(yǎng)家糊口。我上學全靠政府的減免和資助，才有機會讀到初三。但田里的農活，每個星期天無論刮風下雨，我都會回家?guī)蜕蠣敔斠话眩鲂┝λ芗暗氖聛頊p輕爺爺?shù)呢摀?/p>

雪后天晴，東方冉冉升起一輪紅日，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顯得越發(fā)光亮紅艷，如同一面銅鑼掛在天際。我欲出家門，只見從太陽底下走來三個人，那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是支書、村長，還有我們學校的校長！

我把他們迎進家門，他們來到爺爺?shù)拇睬?，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張大爺，我們給您送來了大米和色拉油，這是村里的一點心意?！敝f。

“張大爺，給您提來一塊臘肉和一條鯉魚，這是本人的一點敬意?！贝彘L說。

“張大爺，給您送來一床棉被、一床毛毯，還給你的孫子送來一套新衣，這是學校和老師們的一點意思?！毙ｉL說。

爺爺直起身來，百感交集，老淚縱橫。他用那雙枯槁的雙手，把他們那幾雙手緊緊地團在一起，頻頻地抖動著。

此時，太陽光從門窗里射了進來，暖暖的，把整個屋子染得通紅通紅。這冬日里的陽光，要比那春陽更加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