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1942年春 / 地點:昆明
解說:還是在那年,還是在昆明,一條耗費30萬人血淚的鐵路最終功虧一簣,成為一大歷史悲劇。這條于1938年動工的滇緬鐵路,起點設在昆明,1942年因滇西失守而停工,始終未能達到目的地——中緬邊界的術達。不得不說的是,參與修建的人員中有萬名工程技術人員,本文作者的父親即是其中一位。
真不知道,家父在抗日戰爭最困難的時候曾兩度冒死參建滇緬鐵路。
小時候,曾聽父親講過他修建滇緬公路的事,家中還有一些當時的照片。由于照片中有與美國參建人員的合影,“文革”時期都被毀掉了。后來才知道,那條路后來成為抗戰時期中國與外界聯系的惟一運輸通道,曾被譽為中華民族的“抗戰生命線”,它的建成改變了整個抗日戰爭的進程,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史迪威公路”。
最近翻看父親生前所寫的回憶《萍蹤》,才發現父親與滇緬鐵路也有著那樣緊密的聯系,并由此認識了中國抗戰史上那段塵封多年并鮮為人知的悲壯歷史。
1938年,抗日戰爭的形勢日益危急,在大片國土喪失、人民顛沛流離、生產停頓、百業凋零之時,為打破日寇封鎖,保障抗戰軍需物資的運輸,在國民政府交通部次長曾養甫的建議下,決定修建一條從西南向外與國際聯系的鐵路通道。
家父1938年于浙江大學土木工程系畢業,同年11月就被國民政府交通部分配到了滇緬鐵路工程局。一個月后,滇緬鐵路動工,線路由昆明直達中緬邊界的術達。整個工程分為東西兩段,東段由昆明至祥云的清華洞,長410公里;西段由清華洞抵術達,長470公里,全線均為“米軌”,便于與緬甸的鐵路銜接。
滇緬鐵路的興建正是國難深重的1938年冬至1942年春,參與修建的有萬名工程技術人員和30多萬滇西南民工。當時工程技術人員十分缺乏,由于青壯年很多都去參軍抗日,民工中也加入了很多婦女、老人甚至兒童。正是這些人以深厚的愛國熱情,克服了山高路險、瘴癘橫行、缺醫少藥、經費不足、蚊蟲叮咬、供應短缺等重重困難,用肩挑手挖的原始方式,在橫斷山脈兩側一寸寸地挖開大山,完成了這場世界鐵路史上最艱巨的建設工程。但由于饑餓、疾病和沉重的勞動,10余萬人為此付出了沉重的生命代價。
那時的滇緬鐵路,聚集了一大批中國鐵路工程的優秀人才,其中包括當時的滇緬鐵路工程局局長、一代鐵路巨擘杜鎮遠,副局長王節堯,曾經接待過家父的公務課正工程師汪菊潛,以及當時家父的上司、二總段的總段長龔繼成等。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龔繼成先生,他不但鐵路工程經驗豐富,而且思想開放。自滇緬鐵路東段后,家父先后跟隨他修建了西祥公路、滇緬鐵路西段、云南呈貢機場、滇緬公路等。抗戰勝利前,他在多條鐵路、公路、機場任職并做出了巨大貢獻,后因腦溢血不幸于1945年病逝。此后,國民政府為緬懷他的功績,遂把中印公路騰沖境內的一座橫跨瀾滄江的大橋命名為“繼成橋”。家父于1983年開始,多方搜集并核實他的史料,寫了《龔繼成先生傳略》,登載于交通部《公路交通編史研究》1986年第5期中。遺憾的是,國民政府褒獎龔繼成立橋命名之事竟被刪去,可見當年治史的態度。1995年抗戰勝利50周年之際,美國政府還特別向早已辭世的龔繼成先生頒發了一枚功勛獎章,足見其影響力之大。
家父于1938年11月至1940年11月在滇緬鐵路東段整整干了兩年,其所在的二總段四分段距昆明72公里,駐地在安寧縣寨腳村,雖每天往返爬山,在深山溝里修路,但條件尚不算十分惡劣。只是山中常有劫匪,因此很多人都購槍自衛,當時一只進口的“勃朗寧”手槍要賣到400多元,以家父每月70元的工資相比,也是十分昂貴的了。
1941年11月,國民政府加快了滇緬鐵路西段的建設,家父因此重返滇緬鐵路。滇緬鐵路西段工程局設在云縣,家父所在的老閘河橋工所則在距縣城較遠的山溝里。當時的云縣是瘴氣(惡性瘧疾)最厲害的地方,據有關資料記載,其新城壩永勝村全村2000余人因瘧疾流行死了四分之三。24個村子有3個村子全部死光,3個村子基本死光,剩下的男人不能勞動,婦女不能生育,100多個婦女一年只生了5胎。家父所在時,云縣不過5萬多人,其中約三分之一參加了滇緬鐵路的建設。
據家父回憶,在云縣的日子生活異常艱苦,附近沒有村莊,吃蔬菜都要到幾十里外的集市購買。特別是瘧疾流行嚴重,早晚要嚴防瘧蚊叮咬,晚上只能在蚊帳內點燈工作,進山的民工也常因瘧疾感染而死亡。與家父在一起的一位重慶大學的實習生,一次在路上也突發惡性瘧疾,因痛苦掙扎,4個男人都無法將他按住,最后還是打針吃藥及時才保住了性命。
在云縣時,工程技術人員身邊都常備一些治療瘧疾的特效藥,當時首推德國拜耳公司生產的“ATABRIN”,人們都叫它“黃藥片”,大家作為寶貝保存。家父在云南時也一直將它保存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即使后來留學美國也沒有扔掉,并一直保留到了上世紀的50年代。我猜想,可能這些藥片依舊保存著當年的記憶吧。1942年5月至6月間,正當鐵路全線貫通正待鋪軌時,日軍侵占了緬甸。之后又陸續攻陷了滇西重鎮騰沖、龍陵、畹町等地,為防止日軍利用滇緬鐵路,國民政府在“以免資敵”的戰略思考下,只好下決心自建自毀,忍痛將滇緬鐵路西部已建好的全部工程在爆破聲中化為了一片煙塵。
這段曾經恢弘、慘烈并悲壯的歷史,就這樣鐫刻在了中國人民英勇抗戰的豐碑上,也定格在了西南邊陲很多人的記憶中。
由于家父之前被調去參加呈貢機場的建設,那段悲壯的毀路歷程沒有親身經歷。
今天,滇緬鐵路已不復存在。昔日的路基除一部分為后來的公路利用外,多數已經淹沒于荒煙雜草之中。如今,我們只能在不多的地方找到當年殘破的隧道、橋墩和依稀可見的路基的遺跡,人們漸漸把這條本可以橫貫中緬邊界、聯結太平洋口岸的國際通道忘卻了,同時忘卻的還有千百萬人民為抗戰勝利蘊含在這一偉大工程中的精神力量。
在我們家中,父親保存著一本“滇緬鐵路公務第二總段工程攝影”集,集子用藍色的油墨印刷,所有照片都是直接粘貼在頁面上,并線裝成冊。那是民國三十一年(1942年)四月底,滇緬鐵路行將結束之前,一位田姓同事贈與父親的。泛黃的頁面和照片,真實記錄了當時的施工狀況。在今天,滇緬鐵路早已消失于滇西的崇山峻嶺之中時,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照片尤其顯得珍貴。
鏈接 中國遠征軍
1938年8月,由20萬名中國民工修筑而成的滇緬公路全線通車,所有國際援華物資幾乎都通過滇緬公路進入中國。1941年底,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入侵緬甸,企圖切斷滇緬公路。
為了保衛滇緬公路,1942年3月,國民政府抽調了10萬名精兵組成遠征軍奔赴緬甸,和英美盟軍攜手抗日。中國遠征軍千里揚戈,浴血奮戰,屢挫敵鋒,使日軍受到沉重的打擊。但后來因為盟軍配合不力,戰斗失利,遠征軍不得不撤退。可殘忍的日軍欲置遠征軍于死地,切斷了遠征軍的歸國通道。在撤退路線中,野人山路線最為兇險。遠征軍的將士們跟隨杜聿明將軍選擇了這條路線。然而,由于森林里野獸肆虐,瘴氣彌漫,疾病流行,缺醫少食,3萬多名遠征軍戰土喪命于此。
這里展示的藏品是西泠印社2012年春拍中一份國民黨總統蔣介石簽發的與中國遠征軍有關的手令。手令內容為:中國遠征軍于1942年2月入緬對日作戰,甘麗初第6軍下轄的暫編55師陳勉吾在樂可戰敗,臘戌失守,潰不成軍,55師陳勉吾部隊全線敗退。蔣介石據報,手令何應欽將陳勉吾撤職押解到重慶審辦,未成,于是又再批示,限一個月內押解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