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觴 文人之“雅”

古代踏青，曲水流觴是頗受文人偏愛的一種“游戲”形式，他們的才情、浪漫、理想開闊??因這種形式而表現得淋漓盡致。

說到與“曲水流觴”相關的藏品，筆者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蘭亭”，以及在蘭亭所發生的事與人。就有那么一撥滿懷才智、理想遠大的文人，在仕途中卻擔當著時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踏青、飲酒、賦詩，游目馳懷，就順理成章地成為文人自我放縱的選擇之一。其才智的流露，所折射出理想在現實當中的無奈！無意中，為后人留下了一筆永遠無法估量的精神財富——《蘭亭序》及蘭亭精神。

1659年前，這個牛年的上巳節早晨，一群行人攜筆帶墨、提酒持觴，或父子同行、或摯友結伴，彳亍於竹林山澗。遠處之崇山峻嶺是游春踏青的最佳背景，山澗鳥鳴與潺潺流水之聲彌補了忘記攜帶管弦的遺憾。陽春惠風微撫面。如此春境，如何“賞春”？而今看來正是：

黃鸝雙鳴柳吐翠，

暖風和暢撫碧水。

曲水依舊緩緩流，

何得佳句伴仕？

既是提酒持觴，來到會稽山陰修禊事，自是長幼有別、尊貴有序。42位雅士依曲水列坐其次，酒觴流經面前，或詩或飲，詩成者誦詩，詩未成者則持觴飲酒。正是：

溪水明月照古今，

柳絲婀娜似微醺。

置觴歡伯曲水上，

會稽山陰訪右軍。

無論是受到外在環境的影響還是才思沒有被激發出來，最終還是有謝瑰、卞迪等16人未有詩成，則罰酒三觥，用詩表明可謂：

蘭亭上巳亦氤氳，

彼時惠風今何尋？

愿做群賢廿又六，

博得右軍書序文。

辛卯歲尾，《蘭亭》特展珍拓展，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午門展廳拉開帷幕，這可謂《蘭亭集序》前所未有之壯舉！舊時皇家秘藏及海外遺箴，得聚一堂。作為碑帖收藏人士，筆者有幸參觀了這次展覽，緩步于《蘭亭》特展珍拓展廳，徜徉間，仿佛置身于山陰、置身于曲水旁！“蘭亭八柱”似歷史，穿越時空，這歷史似乎略顯修長而單??！但是，無論是觀賞明拓本《明益王重刻大蘭亭圖卷》、《明益王重刻小蘭亭圖卷》，還是清拓《乾隆御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卷》，圖文并茂的形式，無不彰顯其為蘭亭文化之集大成者，它似乎已經超出了詩書畫印的概念范疇。無論從中國傳統文化的任何一個角度去審視，洋洋萬言，或難表述。它既是文化符號，也是文化現象，賞春、品酒、賦詩，則成為這種現象的表現形式。自蘭亭出爐后，歷史長河中的每個階段皆有佳作出現，且形式不一。春因人而雅，酒因春而烈，賦因酒而興，這是一個大循環。其中奧妙，或許只有當事者才能深切體味！酒不盡興，何得微醉？情不極致，怎有蘭亭？

蘭亭文化現象絕非偶然。

蘭亭雅集也并非王羲之首創，早在西晉元康六年，即公元296年，西晉巨富石崇就在洛陽近郊自建別墅“金谷園”舉行盛宴，邀集蘇紹、潘岳等30位名士，以為文酒之集會，石崇有《金谷詩序》成，“??合載車中 道路并作 及住 令與鼓吹遞奏 遂各賦詩以敘中懷 或不能者 罰酒三斗 感性命之不永 懼凋落之無期??”。而57年后的東晉永和九年王羲之《蘭亭集序》中之文辭，亦有與其相似的筆法。在那個社會動蕩不安、朝廷更迭頻繁的社會里，文人雅士的集會、踏青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響。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借其清流之性情、書法之精絕，得以廣傳。這也是蘭亭文化現象必能形成的內在因素。

其外在因素，用當下的流行詞語來講叫“炒作”。王羲之被炒作，始作俑者當之無愧地應屬唐太宗李世民，其堪稱歷史上“最?！背醇?，同時也炒出了歷史上“最?！敝m亭文化。當下用“炒作”一詞來形容，不免感覺有些淺顯。但無論怎樣，唐太宗這種行為是有其充足理由的：第一、王羲之作為前代藝術家，其作品已經得到了歷史的檢驗，其書藝是成熟的、具有創新意義的，且傳世精品較多；其二，一個新興政權的誕生，經濟的發展，也需要文化發展的引導；其三，個人愛好所致，皇帝的喜好，朝野效仿，其影響絕不容小視。開創了“貞觀之治”的英明君主唐太宗是如何想的？我們已不得而知。但是他對王羲之作品的狂熱喜好，是毋庸置疑的。

對蘭亭序原本的復制，使其能夠擴而廣之，無疑是文化傳播最為有效的方法之一。唐太宗采用的是“響拓”法復制，（簡單講“響拓”即“向拓”，法書復制方法的一種。以薄紙或浸過油并陰干后的紙覆于法書之上，摹制時須向光照明，勾勒其原字筆畫，然后再以墨筆填充）。傳，用響拓法復制蘭亭集序的就有虞世南、褚遂良、馮承素等。而到了兩宋刻帖開始盛行，人們將歷代名家書札墨跡，或集叢帖（叢帖：即將數家或數種書札墨跡匯集一體刊刻。亦稱法帖。如《淳化閣帖》《御制三希堂法帖》等）上石刊刻，或以單帖（單帖：指一種法書墨跡單刻成帖者，如《蘭亭集序》《唐爭座位貼》等）形式刊刻。因刻帖完成后，槌拓方便，復制速度快、數量多，一直影響到以后逾千年。直至近代印刷照相設備的普及，刻帖才被時代的步伐所淘汰。

兩宋至明清，無論是王公大臣還是商賈文人，諸家皆有刻帖之習氣，這也為今天的人們能夠欣賞到歷代法書提供了數量上的保障。

就《蘭亭集序》而言，單刻帖版本數量極夥，如宣城本、勾氏本、盧陵本、定武蘭亭等等。更不必說輯入從帖之中的版本了！數量多了，隨之顯露出刻帖質量問題。明清兩朝，諸家叢帖皆收錄《蘭亭集序》，其刊刻優劣差異大，如枝繁葉茂的大樹，枝梢末節的版本比早期版本，相去甚遠。影響碑帖拓本藝術價值的因素之一，就是拓本是否忠于原作。與原作相去甚遠的拓本，而今也已直接影響到拓本的收藏與經濟價值。

由此引申開來，我們這一代，應是承前啟后、敢于擔當的一代，敢于創造精品，敢于向偽劣品說“不”。引申借用王羲之的語義：后輩觀我們，如我們觀羲獻。

因為談到的是有關“春”的話題，筆者不僅再度想到了“春”的另一層含義：以此次《蘭亭》特展珍拓展為例，“蘭亭八柱”表現出古代皇家收藏的霸道性與民間收藏的無奈性！民間收藏的無奈并不代表民間收藏的水平不高，而今兩者之間的距離在逐步拉近，以國家文博部門收藏展陳為主體，以民間收藏為補充的全新模式，或許就是收藏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