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陽光慵懶而又散漫,最易打開記憶的閥門。“點燃青春的火炬,開啟智慧的寶藏……”曬著太陽,嘴邊不禁哼起了許久未唱的河南師范大學(以下簡稱“師大”)校歌。撩人的輕風把紀念冊掀起,一頁又一頁,好似她能讀懂這些照片,讀懂我那段經得住流年的歲月。
那些年的我們是群奇特的孩子,明明青澀的遣詞卻說得老氣橫秋;那些年的我們是群稚氣的成人,想著謀業手里還捧著《馬小跳的故事》……依然記得剛踏入師大校門時自己的承諾:我將會用我的紀念冊收藏下生活的點滴,使我四年以后記有所查,憶有所追。一道曾被認為是世界之謎的數學分析習題,一只折好了還未放飛的紙飛機,一次沒有結果就睡著了的臥談會……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師大的獨家記憶。
“快點,你這破相機還新買的呢,姿勢都僵了,快門也按了咋還沒好呀!”室友娜子興奮地喊著。
“哪兒有,其實你那身軍裝早已在30秒前被收進了這個‘盒子’里,我嘛,在欣賞颯爽英姿的巾幗美女呢。”
軍訓是紀念冊的扉頁,也是我大學生活的“岡底斯山”,由它開始淌出這條“象牙塔”之流。
晨曦中的校訓石
清晨的師大一片靜謐,透過樹木灑在校訓石上的朝陽斑斑駁駁,彎彎曲曲的花園小徑點綴著些許早起或疾走或讀書的學子們。“咔嚓”,這張照片在后來的一次“青春激昂,師大起航”攝影展中被評為一等獎,評語就是:它是師大的精氣所在。
“厚德博學,止于至善”是書于校訓石上的母校校訓。厚德以固師范根本,博學以成經世之道,它要求每個師大人要具有崇高的師德和廣博的學問,精益求精以達到最完美的境界。
我的師大位于衛水之濱,是太行寧靜,黃河揚波的牧野古地,她沒能與繁華的大都市為鄰,也沒能躋身大學排行榜中的榜眼探花,獨處于小城的一野清幽中。清時梁啟超曾言,“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而我也要以一得之愚說上一句“明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師范”。往日三字經里的“教不嚴,師之惰”,一直是我們現在為學、未來為師的師范生所謹記的良言,師大也正是將育人放在教學首位。校園內也許也張了福布斯排行榜的海報,但言談中準多了份尊師重教的拳拳深情;課堂上也許缺了份活躍的討論氛圍,但課下準多了些疾走于圖書館的身影。
一顆螺絲釘的故事
照片上只有一顆螺絲釘。
對,這確實是一顆螺絲釘,它來自我進入大學后的第一節數學課。當時我們正準備上課,進來的是位年近五旬的數學分析老師。他從衣兜里拿出一顆螺絲釘,只說:“每年我給大一新生上的第一節課都會帶顆螺絲釘,因為我要提醒你們,數學如螺絲釘,是門看似無聊其實嚴謹的學科。”
當時在各個大學都流傳著這么一句:考試期間有兩棵“樹”,上面掛了很多死鳥,其中一棵就叫高數。我很幸運,我不用學那本叫做《高等數學》的書,但我也很慘,因為我的專業就是數學,《數學分析》《實變函數》《拓撲學》……是這棵樹上的旁枝。
話說回來,真的是有幸就讀于數學院,這個號稱大師元老云集的院系曾因院內就讀學生數量多,被稱為“亞洲第一系”。近百年的學院歷史醞釀了深厚的文化底蘊,也陶冶了代代教師學子。“數學是理學中的一門哲學,它的深奧堪與普通哲學抗衡。”后來不經意間翻看數學經典之一《系辭》才明了其中的含義,書中記載天地之數的“河圖”“洛書”與易經中的“大衍之數”如出一轍,這也正好道出了哲學與數學之間的淵源。
不過數學終究褪不下理學中至理的外衣,我們也難逃抽象的概念、大量習題的魔掌。學數學者怎一個苦字了得,個個都是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枯燥的語言,敢于直面苦澀的課本,整日左擁柯西,右抱泰勒而眠。記得那一年,曾有一學姐看數學分析課本看得笑出聲,這該是何等出神入化的境界。不過數學院的集大成者,確把數學學成了一門藝術,有詩為證供廣大數學學子共勉:
拉格朗日,傅里葉旁,我凝視你凹函數的臉龐,微分了憂傷,積分了希望,我要和你追逐黎曼最初的夢想。
感情已散,收斂難擋,沒有你的極限,柯西抓狂。我求和我求導,我的心已變成自變量,函數因你波起波蕩。
狄利克雷,勒貝格·楊,一同仰望萊布尼茨的肖像,拉貝,泰勒,無窮小量是長廊里麥克勞林的吟唱,打破了確界,你來我身旁,溫柔抹去我阿貝爾的傷。
“阿炳”和老師
“阿炳”(全名叫田家炳教學樓)已日漸滄桑,百家爭鳴的講壇已略顯蒼老,不及現代化的高樓美苑,而這座夢工廠卻培養出無數個精英,積淀下累累學術碩果。那張老師們在田家炳樓前的合影,讓“阿炳”抹去瓷磚外的滄桑,讓我親愛的老師們壯年永駐。
“如果說數學是一座冰清玉潔的天山,那么數學史就是那朵美麗的天山雪蓮,有著其滋生地所有的優秀,又散射著自己無盡的光彩。”如果是在師大校園內,講這句話的一定是武錫環老師,他是我最敬佩的老師之一。他是數學院唯一一位研究并教授數學史的教授,著有《數學史與數學教育》一書,現已退休。他賦予數學人文的一面,他提倡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和外殼,他說數學的一種文化表現形式,就是把數學融入語言之中。例如在教授歐氏幾何和中國古代的時空觀時他講道:“初唐怪杰陳子昂有句云:‘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是時間和三維歐幾里得空間的文學描述。”他,就是這樣一位具有詩一樣情懷的數學教授。現已花甲之年的前輩,仍不間斷地出入圖書館,每次看到武老師稍有些佝僂的后背,便會再次想起師大校訓“厚德博學,止于至善”,激勵自己更加努力。
都說石頭有萬年命,是有靈氣的東西。多年未歸,夢中多次走在熟悉的鵝卵石小路上,滄桑的校訓石離我越來越近,好像我關于師大所有的記憶都會再度上演。這不禁讓我想起了那首《沉默的石頭》:我無緣無故地走在一條無名的小路上,一塊石頭狠狠地咬了我一口,我抓起它,它緊閉著嘴,還瞪著雙眼,一直逼涼我的靈魂,我突然感到它對我深深的愛。
就如我愛我的母校那般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