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制措施的正確適用是刑事訴訟中人權保障的核心問題。逮捕作為最嚴厲的一種強制措施,一直是刑事訴訟改革關注的焦點之一。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五次會議表決通過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對現行刑事訴訟法中關于逮捕措施適用的相關條款進行了修改和完善,受到了社會的廣泛關注。新《刑事訴訟法》第79條細化了逮捕條件,對逮捕必要性條件進行了較為詳盡的歸納,為今后的審查逮捕工作提供了明確的法律依據。如何深入貫徹實施新刑事訴訟法,尤其是如何準確理解逮捕條件、正確適用逮捕措施,是檢察機關偵查監督部門辦案人員應當首先思考的問題。
一、新刑事訴訟法對“逮捕條件”的修改
根據現行《刑事訴訟法》第60條的規定,逮捕應當同時具備以下三個條件:第一,有證據證明有犯罪事實;第二,可能判處徒刑以上刑罰;第三,采取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等方法尚不足以防止發生社會危險性,而有逮捕必要。該規定從證據證明力度、可能判處的刑罰和逮捕必要性三個方面對逮捕條件予以規定。在司法實踐中,對前兩個逮捕條件的把握爭議不大,但由于該規定對“逮捕必要性”的規定過于抽象且難以理解和操作,使之成為困擾檢察機關審查逮捕工作的一大難題,辦案人員往往僅憑借經驗進行判斷和把握,造成各級檢察機關在司法實踐中對逮捕條件理解不一致、執法標準不統一的情況時有發生。盡管近年來各級司法機關對細化、明確“逮捕必要性”進行了積極而有益的探索,如與偵查機關建立審查逮捕雙向說理制度等。但是由于缺乏刑事訴訟法的立法支持,相關規定的權威性不足,適用的效力范圍有限,辦案人員在把握逮捕條件時仍然側重從打擊犯罪、配合偵查機關辦案的角度出發,審查案件是否“有犯罪事實”和“可能判處徒刑以上刑罰”,而忽視是否具有“社會危險性”這一必要性條件,因此,對絕大多數提請逮捕案件按“構罪即捕”的原則作出批捕決定。
新《刑事訴訟法》第79條吸收了司法實踐中積極探索的有益經驗,以立法的形式細化了逮捕措施的適用條件,使之更具可操作性和科學性,防止逮捕措施的不當適用,在促進檢察機關公正執法的同時,也為保護犯罪嫌疑人的人權提供了有力保障。具體說來:
一是采取例舉的方式明確具有以下五種情形的犯罪嫌疑人具有社會危害性,有逮捕必要:可能實施新的犯罪的;有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安全或者社會秩序的現實危險的;可能毀滅、偽造、隱匿證據,干擾證人作證或者串供的;可能對被害人、舉報人、控告人實施打擊報復的;企圖自殺或者逃跑的。
二是明確規定可能判處十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犯罪嫌疑人以及可能判處徒刑以上刑罰,曾經故意犯罪或者身份不明的犯罪嫌疑人,應當予以逮捕。
三是明確規定被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的犯罪嫌疑人違反取保候審、監視居住規定且情節嚴重的,可以予以逮捕。
上述規定較之于現行刑事訴訟法,一是細化了具有“社會危險性”的情形,二是增加了“應當逮捕”的情形,三是將逮捕適用方式區分為“應當逮捕”和“可以逮捕”兩種。這一條款的修改將逮捕必要性條件進行了定量規定,為辦案人員審查逮捕工作提供了法律依據,具有較強的可操作性。
二、對“逮捕必要性”的理解
針對新刑事訴訟法修改的內容,檢察機關偵查監督部門在審查逮捕時應當如何理解逮捕必要性?筆者認為,所謂“必要性”,在我國刑事訴訟中集中體現為社會危險性。是否有逮捕必要,首先要判斷犯罪嫌疑人的社會危險性是否達到嚴重程度。具體說來,包括犯罪嫌疑人的人身危險性及罪行危險性。人身危險性包括:一是可能妨害訴訟的危險性,主要看犯罪嫌疑人的行為表現,如是否逃跑,是否隱匿或者毀滅證據,是否干擾證人作證,是否對報案人、舉報人、被害人報復等;二是可能再次犯罪的危險性,通過是否有前科,是否系累犯、多次犯罪等情形來判斷。罪行危險性,主要通過已有證據證明的犯罪事實來判斷,通過犯罪性質和危害后果的嚴重程度來考量是否具有社會危險性。正是由于“可能判處十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犯罪行為已造成嚴重的危害后果,具有相當的社會危害性,新刑事訴訟法才將其作為應當逮捕的條件。
結合新刑事訴訟法對社會危險性的細化,在辦案實踐中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審查是否具有社會危險性。
一是犯罪嫌疑人平時的表現。人的思想與行為具有一定的連續性,平時的一貫表現能反映出其社會危險性的大小。平時表現良好,初犯、偶犯,其社會危險性就小;而累犯、慣犯以及有其他前科的犯罪嫌疑人,其人身危險性和社會危險性就大。
二是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動機和目的。犯罪動機是刺激、促使行為人實施犯罪行為的內心起因或思想活動,是犯罪嫌疑人人身危險性的展開和現實化,能夠反映犯罪性質的惡劣程度,是社會危險性最有力的表征。如基于報復社會而產生的犯罪動機,其社會危險性就很大;而為滿足一時的物質需要而臨時產生的犯罪動機,其社會危險性則相對較小。
三是犯罪后的表現。行為人犯罪后,對其犯罪行為所持有的態度反映了其人身危險性的大小。犯罪行為實施后,嫌疑人拒不認罪、不如實供述的,有串供、隱匿、銷毀證據行為的,對檢舉人、被害人、證人揚言報復的,已經實施、正在實施或者準備實施自殺、逃跑行為的,繼續實施新的犯罪行為的,其社會危險性就大;而行為人認罪態度好,或者積極賠償、有坦白、自首、立功情節的,其社會危險性就小。
由于法條規定的均是發生社會危險性的“可能”情形,辦案人員在判斷是否具有上述社會危險性時,不能僅憑偵查人員的一面之詞,或僅靠自身的經驗,必須落實到對相關證據的審查上來。案件材料中必須要有反映嫌疑人具有社會危險性的證據,辦案人員如果放松證明標準,所有的提捕案件均可認為有這些可能存在的現實危險,那么這一條款就會形同虛設,悖離了立法的原意。雖然法律條文對“逮捕必要性”進行了細化和明確,但是仍然需要辦案人員在司法實踐中嚴格把關。如要認定嫌疑人“可能自殺或者逃跑”,案件材料中就應當有證明嫌疑人實施或準備實施自殺或逃跑行為的證據。尤其應當注意的是,對第79條第2項“有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安全或社會秩序的現實危險”的把握,在司法解釋或相關部門沒有對“現實危險”作出統一、明確的規定的情況下,辦案人員適用時要結合案件事實和案發后嫌疑人的具體行為謹慎把握,嚴防濫用,使之成為口袋條款。
三、積極應對“逮捕條件”修改帶來的挑戰
面對新刑事訴訟法對逮捕條件的修改,建議偵查監督部門辦案人員從以下幾個方面積極應對。
一是及時轉變觀念,實現逮捕理念從“構罪即捕”向“必要逮捕”的轉變。辦案人員要充分認識到,作出逮捕決定后,除發現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和符合變更刑事強制措施的情形以外,對被逮捕人的羈押一般要到人民法院的判決生效為止。同時,逮捕和羈押的根本目的在于保障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因此,逮捕措施的適用必須受到限制,盡量減少乃至避免審前羈押,以充分保障人權。辦案人員要從打擊犯罪和保障人權并重,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并重的角度出發,保證逮捕措施的適度適用。
二是全面提升規范執法能力,加強審查證據的素能。“有證據證明有犯罪事實”仍是適用逮捕措施的前提條件,如果這一條件都不具備,逮捕措施就無從談起。因此,辦案人員審查證據能力的高低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審查逮捕案件的質量,這就要求偵查監督部門的辦案人員具有較高的業務素質和辦案水平。在審查逮捕階段,辦案人員既要查清事實、準確定性,又要嚴格遵守法定程序。既要注重審查客觀證據的合法性,又要審查言詞證據的真實性和關聯性,對非法取得的證據依法予以排除,實現打擊犯罪和保障人權的平衡。
三是建立健全“逮捕必要性”證明機制。是否具有“逮捕必要性”不能僅僅依靠辦案人員的經驗和感覺來判斷,而需要相關的證據來證明。偵查監督部門要緊緊圍繞“逮捕必要性”條件的待證事實明確證據標準,在引導偵查機關收集證明犯罪事實的證據的同時,還要引導偵查機關收集證明“逮捕必要性”的證據;在對證據嚴格審查把關的同時,還要通過訊問犯罪嫌疑人、聽取辯護律師意見等方式,考察犯罪嫌疑人的認罪態度及可能存在的社會危險性,以此確保逮捕措施的準確有效適用。